說着端上一杯涼茶道:“勞煩姑娘坐坐,稍等,很快便好。”
她應聲坐下,順道把手撐在桌緣歇了一歇。醒來的時候,一套新衣裳已呈在她面前。
料子絲滑針線細密,拿錢砸出來的衣服就是不一樣。
她抱着衣服又去買了兩包藥材,又去農市裡提了隻老母雞,等白露買主食的時候,錢袋已幹幹癟癟快空了。痛心疾首地立在農市門口,隻剩兩文錢,按照她記憶當中的物價,估計還能買一把挂面。
白露挑起一把挂面,賣面的農婦笑道:“姑娘運氣好,這是最後一把挂面了。”
她亦有禮貌地回了農婦一個笑,說:“兩文錢?”
農婦搖搖頭,伸出一隻手,豎起五根手指,“五文錢。”
笑容登時凍在臉上,她說:“一把挂面要五文錢?比先前翻了一倍不止,這面是金子做的嗎?”
“從前哪能跟現在比?”農婦道,“現下世道這麼亂,有的妖怪從山裡跑出來跟人搶生意做,有的妖怪見一個人欺負一個。後來道士下山,和尚出山,南洋法師也來了,商老爺和官老爺便花錢雇傭他們,妖怪們打不過,就鉚足了勁來欺負我們這些小貧民。”
“像我們農民,總也想攢些錢出來保護一家老小。種田起碼得等個一季才能出成果,今年又趕上年成不好,若是不漲價,日子還怎麼過得下去?”農婦上下打量了白露一會兒,繼續道,“我看你穿着,也挺有錢的。五文錢,就甭跟我們這些鄉下人計較了罷?”
白露哭笑不得,“你哪裡看出我有錢了?”說着指了指自己的頭頂,“你看我頭發枯黃,顯然營養不良,渾身上下比誰都寒酸,就差往腦袋上頂個‘窮’字兒了。”
不過,農婦說得也對。災年的日子,誰都不容易。白露摸了摸錢袋裡僅剩的兩個子兒,為難地說:“我身上有個護身罩。這樣,我把護身罩給你,你這把面換給我罷。雖然是個低等的護身罩,但若是遇上了事,勉強也能擋上一擋。”
農婦一聽,頓時笑沒了眼,說:“好好好,道姑大恩,我們全家人都記着。”
雖然是不平等交易,但白露還挺樂意。畢竟怎麼說,她起碼有自保能力,農婦一家卻是活下去都不容易的。
白露謹記師父的教誨,要明德修身,兼濟蒼生。
買齊了東西,天上的毛毛細雨已變成了傾盆大雨。白露囊中空空,抱着大包小包并一隻老母雞一路狂奔回許宅。
老母雞被淋成了落湯雞。它被這一路狂奔吓得直咯咯哒咯咯哒地叫,還憋出一個蛋來砸在地上。
白露亦被淋成了落湯雞。不過她看問題比較樂觀,她認為淋了一場雨,算是洗了個免費澡。
她款步推門進廂房,此時唐谷雨已醒來在窗邊坐着。窗棂雕花,用不透水卻半透明的紙糊着窗格,窗外生了幾叢野芭蕉。春日裡飛鳥路過時,偶然帶來了種子,窗下泥裡便生出了幾株豌豆。坐在窗邊,剛好可以聞到風雨卷來的豆花兒香。
唐谷雨身體尚未完全恢複,沒束發,頭發自然垂着,隻在發尾處用發帶綁了根白色的發帶。他仍舊坐得十分周正,淡漠依舊,一邊輕輕撫摸盤在腿上的兩團小絨球,一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也不曉得是在賞雨時風物,還是在聽雨打芭蕉。
阿清一見唐谷雨,便高高興興地遊過去順着他的腿攀上去,嘴裡還風風火火地喊着:“谷!雨!哥!哥!”
得,房裡三隻小動物,全圍着他一個人轉了。
白露笑眯眯地走過去道:“你恢複得倒快。”
她坐在唐谷雨邊上,解釋道:“我見你被罰得生命垂危,一時沖動,就把你帶回來了。我沒有惡意。”
唐谷雨淡淡地說:“我知道,我昏迷時殘存了幾分意識。多謝。”說着,他的目光轉到了白露的衣服上。
白露有些尴尬,繼續解釋道:“當時我沒有衣服穿,情急之下,所以随手拿了一身你的,不好意思啊。”
見唐谷雨靜了片刻,白露有些忐忑。
他該不會是,覺得她這樣很無禮,生氣了罷?
隻聽他開口道:“為何挑舊的穿?”
“什麼?”白露有些沒反應過來。
唐谷雨道:“我櫃子裡應當有二三件未穿過的,都是十二三歲時的衣服。你應該拿新的穿。”
她愣了愣。他的意思是,當年長身體竄個子快,有許多沒來得及穿的衣服還留着。他不僅不介意她不經過他同意穿自己衣服,還覺得她應該穿全新的比較合适?
白露傻了一傻。這人,對她,未免有些好的過了頭罷……
唐谷雨的實誠,讓她十分感動。白露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你傷還沒好全,這些日子暫且在我這歇着罷。這宅邸很寬敞很幹淨,應當可以讓你住得舒心了。不過,雖然白天比較安逸,但……”
她努力想着該怎麼形容這宅邸比較合适,說:“但就是夜生活比較豐富,入夜以後得小心些。”
他嗯了一聲。
看天色,白露起身道:“午時了,你該餓了罷?我買了挂面,你等片刻,我下面給你吃。”說着就跑去了廚房。
阿清看見唐谷雨醒了,開心得不行,沒怎麼聽白露說話。他慢悠悠緩過神來,問唐谷雨:“她剛剛說,什麼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