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會因為此事對初茵和承烨心存芥蒂。
他們是他在這世上最珍愛親近之人,也是他想要好好守護的寶貴存在。
然而事實證明,當現實幻化成真的一刻,沒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将已經發生過的傷痛輕松揭過。
他以為自己可以接受。
可是在事後,當獨孤承煊抱着滿身紅痕的初茵逃也似的重回松院後,當包裹在初茵赤裸軀體上的綢布被他親手一點一點揭開時,映入眼簾的慘痛讓他隻覺得心口一窒。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心痛窒息。
原來,這就是承烨曾經的切身感受:摧心剖肝,苦不堪言。
也是這一刻,獨孤承煊開始理解,這兩年多來為何他會時常看到弟弟承烨在無人處形單影隻,愁腸百結,卻在看到他的下一秒重回從容,仿佛不久前那個吞聲忍淚、搖搖欲墜的可憐人,都隻是他這個兄長一時的幻象。
正因為承烨如此出色的僞裝,才讓獨孤承煊對過去兩年的偶然理所當然地忽視了。
有些事隻有親身經曆過,才能夠體會到當事者的立場,以及他所遭遇的苦痛與折磨。
如果可以選擇,他甯願與軒轅一族戰死沙場,也不願親曆如此折磨人心的隐秘。
這是他一手犯下的罪行。
此後餘生,他都會遭受心理與精神的雙重折磨,再也無法逃出生天。
這是他出賣初茵的代價,也是他曾經享受承烨無私付出的報應。
他會承擔起這連日來積聚的傷痛。
他會讓這十日的經過成為一個徹底被埋沒的秘密。
他會讓一切恢複如常。
今時今日,獨孤承煊隻能這樣告訴自己: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他永遠不會向後看。
獨孤承煊深吸一口氣,從今以後,他會更加用心地對待阿茵,他會更加努力地保護承烨。
當獨孤承煊召集親信,宣布與軒轅一族商議聯合仙門百家、共謀和平大計的決定時,獨孤炎升和獨孤炎昌率先響應。
三人以絕對的實力壓下了族内一切反對的聲音。
獨孤世家的高層長老不得不為之妥協,同意了族長耀陽仙君獨孤承煊的決定。
次日,獨孤承煊接受了軒轅一族遞來的和解意向書。
自此,獨孤和軒轅兩族的握手言和已是大勢所趨,無法變更。
與此同時,竹苑中已經轉危為安的獨孤承烨終于可以下床活動了。
當再次醒來的一刻,獨孤承烨如堕雲端。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他在雲海中恣意遨遊,仿佛自己是展翅飛翔的鲲鵬,伸手就能碰觸到重雲之上的璀璨明星。
而當夢醒神歸的一刹,他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僥幸死裡逃生。
在戰場上受了那樣嚴重的創傷,獨孤承烨本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看到那顆最閃耀的星星。
當他将後事交代清楚後,有那麼一刻,在所有人都在屋外小聲議事時,獨孤承烨竟然覺得就這死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他終于可以擺脫那個讓他進退不得的窘境。
沒有人知道,他的精神早已在崩塌的邊緣。
當徹底失去的一刻,他才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的心裡有她。
可是木已成舟,命當如此,就連一向為他人忌憚的獨孤承烨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
隻要他活着,哪怕他再怎樣煎熬,也始終無法獲得内心的那份平靜。
而這份突然降臨的殺身之禍,或許是他終于能夠脫離苦海,獲得解脫的唯一機會。
當意識在淡雅的熏香中沉沉浮浮之際,承烨的唇角卻含着一抹釋然的微笑。
而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半個月後。
他的傷情在族醫的全力救治中得以僥幸好轉,現在隻需要遵醫囑好好靜養,每日按時換藥,一切就不再是問題。
也是在獨孤承烨清醒後的第二天,他從煊哥的口中得知了獨孤一族即将與軒轅一族握手言和的消息。
這一次,他沒有反對。
他知道,是此次意外吓到了煊哥。
沒有人比獨孤承烨更清楚自己在煊哥心目中的地位。
是他的重傷動搖了煊哥的意志。
也因此,獨孤一族所有的族人都有反對煊哥的資格,唯獨他沒有。
既然煊哥已經作出了決斷,身為煊哥的副手,獨孤世家的副族長,獨孤承烨所能做的隻有堅定不移地支持煊哥的決定。
獨孤承煊為弟弟承烨披好披風,親自攙扶着他,帶他在庭院中慢慢散步,這也是恢複的必經曆程。
“承烨,不要擔心,現在隻是走到了與軒轅一族和解的第一步,具體的條約議定,哥哥會等你傷好後,再由你全權負責,與軒轅一族詳談。所以,不要着急!”身為一名疼愛弟弟的兄長,獨孤承煊幾乎把所有的耐心與溫柔都用在了這個唯一的弟弟身上。
獨孤承烨聞言也不再擔憂與軒轅和談一事,還是煊哥了解他,“煊哥,相信我,我會盡最大努力為獨孤一族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獨孤承煊摸摸承烨的腦袋,“哥哥相信你,承烨永遠是最棒的!”
獨孤承烨側首,乖順一笑。
夏風吹過,花香滿園。
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弟弟,獨孤承煊終于還是沒能按捺住原本鎮定的情緒,一把抱住了自己失而複得的骨肉至親,“承烨,還好你沒事!不然哥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答應我,不要有下次!在哥哥心中,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獨孤承烨回抱住兄長,他知道是自己這次死裡逃生的遭遇吓到了煊哥,“是我沒有考慮到煊哥的心情,我發誓,以後我一定會時刻将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不會再讓煊哥擔憂。”
兄弟兩人相依相偎,共同度過了美好的一天。
當晚,在獨孤承煊陪同弟弟一起用餐時,獨孤承烨裝似不經意間提了一句,“這些天不知茵姬夫人可還安好?”
承烨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可是死裡逃生的遭遇對他個人也并非全無影響。
至少放在以前,他是決計不可能在煊哥的面前直接詢問初茵的近況的。
然而這一次,他突破了自我,問出了自己曾經怯于啟齒的問題。
隻因這麼多天過去了,他實在擔憂初茵的近況。
獨孤承煊頓了一刹,卻在下一瞬恢複如常,他用平常的語氣平穩地給出了弟弟承烨所關心的答複,“阿茵也很擔心你。你放心,過段時間,等你身上的傷再好一些,我會讓她前來探望你。”
獨孤承烨搖頭,“不用了煊哥,隻要她安好就足夠了。”
獨孤承煊沉默片刻,堅持道:“我會讓她來看你,這也是她的心願。”
獨孤承烨聞言不禁露出了一抹淺淡的笑意,“好的,一切都聽煊哥安排。”
獨孤承煊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