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承煊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自己唯一的弟弟居然會被族人擡着回來,生死不知。
這讓他一時間無法冷靜。
獨孤一族所有的醫者都被獨孤承煊勒令到竹苑會診。
然而哪怕是最出色的大夫,對承烨的傷情也依舊無能為力。
他隻能看着一盆盆血水從屋内端出,潑灑在露台前的花林中,鮮豔奪目。
一開始,所有的族人都懷揣希望。
就連獨孤一族的高層長老也不希望如此出色的副族長就這樣突兀隕落。
哪怕平日裡他們和這位狠戾狡猾的副族長屢屢交手也讨不得一絲便宜,他們也不願意看到這位為獨孤一族作出巨大貢獻的扛鼎人物就這麼去了。
連日來,數不清的珍貴藥材流水般不計代價地往竹苑裡送,可族醫一日緊似一日的眉頭卻宣告着獨孤承烨的情況不容樂觀。
以這個時代的醫術,沒有人能在脾髒破損後逃出生天,就連向來擅長淬體強身的軒轅一族也做不到。
重要髒器的破損在這個靈氣日益枯竭的末法時代裡,意味着傷員在不久後注定不治身亡。
獨孤承煊拒絕接受這個殘忍的現實。
當族内的所有人都在勸說族長放棄時,那位族内資曆最老的族醫趁着夜深人靜之際,悄無聲息地找上了他們的族長獨孤承煊,并且告知了他僅剩的那個方法。
也是兩年前,他的弟弟獨孤承烨曾經用來救過他的方法——利用初茵的藥靈聖體。
當晚,獨孤承煊取來了初茵的血液。
而獨孤承烨服下後确有奇效。
然而七日過後,這一方法便不再奏效。
窗内是重傷無醫、命懸一線的弟弟,窗外是慘白晦暗的月光,而那位族醫的話卻在獨孤承煊的耳畔時時回響,經久不絕。
“最遲老朽還能拖上三日,還請族長早下決斷。”
醫者語重心長的話言猶在耳。
靜谧的暗夜裡,獨孤承煊坐在面色蒼白的弟弟承烨身旁,靜默地注視着弟弟的眉眼,入神且專注。
良久,他終于起身。
這一刻,獨孤承煊已然下定決斷:他的選擇和承烨一樣。
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承烨更重要。
隻因,承烨是他唯一的骨肉至親。
當晚,獨孤承煊敲開了族醫的門。
他問道:“有沒有讓人意識不清的藥物,能夠助人達成此事。”
族醫早有準備,給了族長耀陽仙君肯定的答複。
他可以用藥物迷暈茵姬夫人,讓夫人以為與她合歡的那人是族長。
而獨孤承烨正處于意識混沌的狀态,隻需要用些熏香,就能夠讓他在傷好後以為一切不過是他夢中的妄念。
獨孤承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下令道:“去準備吧,就在明日。”
初茵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頭腦總是昏昏沉沉的。
等她十日後醒來的一刻,映入眼簾的是獨孤承煊略顯陰郁的面龐,宛若烏雲蔽日。
她輕撫他的眉眼,一如往常地詢問道:“煊,我這是怎麼了?”
獨孤承煊瞬間收斂全部的郁色,動作輕柔地扶初茵起身,讓她倚靠在自己的懷中,“你這段時間感染了時疫,幸好你終于醒來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隐隐透着一絲喑啞。
初茵知道煊對自己的擔憂,她彎了彎唇角,微笑着安撫他道:“我醒了,這是件好事!你應該開心才對,不要總是皺着眉頭,讓我難過。”
獨孤承煊配合地扯出一抹笑容,他端起幾案上的蔬菜肉沫粥,親手喂到了初茵的嘴邊,“來,張嘴!這是我叫人提前準備的,現在還溫熱着,你先嘗嘗!”
初茵無比乖巧地張嘴。
從頭到尾獨孤承煊都不曾假手于人,他親自一口一口地喂初茵喝完了手中的這碗營養粥。
喝完粥後,初茵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承烨怎麼樣了?他的傷好些了嗎?”
在她因病昏倒前,獨孤承烨好像就已經受傷多日了,不知他現在有沒有好轉。
初茵知道獨孤承烨對獨孤承煊這位兄長的重要性。
而獨孤承烨平日裡對她又頗為照顧,這也讓初茵十分擔憂他的傷情。
然而初茵卻不被允許走出松院後院,因此對竹苑中獨孤承烨的病情一無所知。
如今自己染病初愈,理應關心一下承烨的病情。
可當初茵話音剛落,獨孤承煊卻隻丢下一句“承烨已經轉危為安,隻需靜養,你無須擔心”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這讓初茵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
隻當獨孤承煊挂心弟弟,恰逢她重新提及,因此擔憂弟弟恢複情況的耀陽君才會趕忙奔赴竹苑,探望弟弟承烨的病情。
初茵也就重新躺下了。
病了十天的她隻覺得渾身乏力,仿佛被什麼全身碾壓過一般,讓她提不起一絲力氣,隻能懶懶地陷在柔軟的被褥中,任由滔天的困意将自己再次包裹吞噬。
獨孤承煊近乎狼狽地逃出院外。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失态。
直到跨過前廳,他才終于在院中一棵偌大的雪松下猛然駐足。
現在的獨孤承煊十分确信,初茵并不知曉這十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是初茵不知道,他卻對其中的經過一清二楚。
這一切都是他的操控。
是他親手将初茵作為一味解藥,讓她重回舊人之手。
他也曾萬般無奈地掙紮過。
可那是他的親兄弟!
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血肉至親!
是他在幼時就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的親弟弟!
面對二者擇一的抉擇,他又能如何!
十日前,是他親自給獨孤炎昌下令,除了族醫外,封鎖整個族長院落,其他人若有事找他,隻能去前廳,那裡有他的另一名親信獨孤炎升暫代一切事務。
當夜深人靜時,也是他抱起了用藥後意識混沌不清的初茵,親手将她送入了弟弟承烨所在的竹苑。
他終究還是做了和承烨一樣的選擇。
當他關門離開的那一刻,他也曾在心底暗許:阿茵,原諒我。我保證,等你醒來以後,一切都會恢複如常。我們還會像過去兩年一樣,連枝共冢,相濡以沫。
那時的獨孤承煊以為,弟弟承烨轉危為安,初茵恢複清醒,一切都會和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