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醫仍在精準地施針止血。
一刻鐘後,族醫收手,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耀陽仙君,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但茵姬夫人因為自傷慘重,已有血枯之兆。加之近些時日肝郁氣滞,氣血虧虛,老朽并沒有十足的把握救回夫人,隻能堪堪護住夫人心脈。但是——”
族醫話鋒一轉,繼續道:“既然獨孤與軒轅已經握手言和,那麼耀陽仙君不如請來那位與您齊名的元嬰修士軒轅族長,讓他為茵姬夫人診治。”
“軒轅族長軒轅信之,世人尊稱其為明光君,他繼承了軒轅一族上古傳承的大地之力,親和萬物,在療愈領域獨樹一幟,想必由他來救治夫人定會事半功倍。老朽言盡于此,一切還要由耀陽仙君定奪。”
說完,族醫收好藥箱,顫顫巍巍地告退。
他現在需要往前院監督靜嬷嬷熬藥。
獨孤承煊坐在初茵的身畔,他伸手,輕撫她毫無血色的玉白面頰,微涼的肌膚再也觸不到曾今的柔暖。
他的指尖留戀在她的眉眼,下一秒,他俯身,輕吻她的額心,“既然你這麼痛苦,那麼不如将這一切都忘了。我要你活着,隻要你好好地活着。”
當火瞳流轉的一刹,曾經松動的記憶再次被那人重新封印。
初茵原本微微翹起的唇角,不知何時也恢複了以往平淡的弧度。
這是又一次的欺騙與謊言。
隻希望這一次可以達到封印者想要的效果。
接下來,在獨孤承煊的問話中,靈狐莫離将自己方才的見聞坦誠相告。
原本靈狐莫離正在靈寵森林安然小憩,可是不知怎的,突然有一道白光劃破夢境,将它徹底驚醒。
然後它就随着那道白光追到了這裡。
卻發現初茵已然渾身浴血,昏倒在浴桶中。
靈狐莫離心知不妙,趕忙通知了主人獨孤承煊。
這就是它能夠及時發現初茵自戕的經過。
獨孤承煊了解事情的經過後,派分身給副手獨孤炎昌下達了緊急命令:「即日起,封鎖整個族長院落,除了靜嬷嬷和族醫外,其他人有事找我,隻能去前院,你來傳話。記住,無論看到什麼,都保持沉默。還有,現在立馬去請軒轅族長前來松院後院,由你全程陪同,速去速回。」
眼看分身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獨孤承煊隻是握着初茵的手,專注而頹喪。
事情敗露,他知道初茵會難以接受。
卻沒想到她會這般瘋狂排斥,甚至不惜為了得到解脫而傷害自己!
是他把一切都想得簡單了。
亂世紛争,衆生百态,早已見怪不怪。
他以為闖過亂世風雲的初茵是一個堅強的姑娘,就算置身如今的局面也不會輕言生死。
可是,是他錯了。
正是因為初茵沒有了以前的記憶。
她想不起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家世,自己的親人。
也因此,她才會把自己和承烨當成家人一般珍惜和重視。
時至今日,他也依舊記得一年多以前,他和承烨一起與初茵共度守歲的溫馨情景。
和諧溫暖,惹人貪戀,讓他念念不忘。
那一刻,他已經擁有了自己想要的全世界。
她和承烨就是自己的整個世界。
奈何命運弄人。
偏偏承烨重傷,身為兄長,他不得不面對承烨當初所面對的同一個抉擇。
最終,他還是作出了那個決定。
然而結果卻是:他的弟弟救回來,他的女人卻瘋了。
甚至不惜瘋狂地自我毀滅。
不得已,他封印了她的記憶。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能及時發現她的異常,是他沒能盡快下定決心。
他早該封印她的記憶。
讓她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曾經他以為一味的欺騙與篡改或許并非是征服初茵的最優解。
他不是沒見過戰國亂世中為了活下去甘願出賣一切的女人。
他以為初茵也可以接受。
畢竟在長達三年的相處中,初茵是那樣的熱愛生活,渴望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心願是那樣的卑微渺小。
他本以為經此一事,他可以與她徹底說開。
可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當務之急,唯有請到軒轅信之,才能保下她的性命。
獨孤承煊發誓,他再也不會給她肆意傷害自己的機會,為此他可以不擇手段。
哪怕是他曾經最不恥的欺騙與禁锢。
軒轅信之是在兩族商議和談的現場,被摯友的親信獨孤炎昌彬彬有禮地請來的。
在獨孤炎昌的傳訊中,軒轅信之隐約猜到或許是那位一向獨得摯友眷顧的茵姬夫人出了什麼意外,這才會緊急特邀自己前往松院後院。
否則無論是什麼原因,身為獨孤族長的獨孤承煊,都不可能邀請一位外族的族長涉足他後宅的居所。
畢竟後宅并非前院,一切基本的禮儀避諱軒轅信之還是心中有數的。
然而盡管軒轅信之做足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剛一踏入後院的血腥之氣給震了個滿懷。
獨孤炎昌亦是如此。
但早有準備的二人很快就收斂起了面上的震驚之色。
下一秒,軒轅信之邁入屋内,獨孤炎昌守在門外。
“煊,找我何事?我……”原本還想和摯友打聲招呼的軒轅信之,剛一進門就被獨孤承煊拽到了床榻前。
“廢話少說!你趕緊幫阿茵看看!”
獨孤承煊的焦急一覽無餘。
軒轅信之伸手,剛想搭上這位傷者的手腕,卻被獨孤承煊一把攔下,“阿茵割腕了,你趕緊施展療愈術幫她療傷!”
軒轅信之聞言瞬間怔然,然而映入眼簾的三道傷口卻直觀地再現了這位茵姬夫人不久前自傷的殘忍與決絕。
這世上唯有對自己能夠狠下心腸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