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諸葛逸雲一身藍白色的病号服,背倚軟枕,靠坐在床頭,靜默地眺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
剛才值班的療愈師過來特意告知了一聲,說是一會兒會有他的朋友前來探病。
諸葛逸雲對此并沒有多大反應。
接連一個多月來,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來了去,去了來,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挂着‘慶幸他死裡逃生’的喜悅,可唯有他悶悶不樂,越發地沉默寡言了。
他不是沒有旁敲側擊地問過叔父和朋友他們關于初茵的消息,可是他們所有人卻都像商量好的一樣,對此避之不談,仿佛生怕他再次沖動上頭,不管不顧地任性妄為。
諸葛逸雲閉目。
都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經此一事,他真的不知道假如重來一次,自己是否還會孤注一擲地幫初茵逃離獨孤一族。
他的幫助并沒有讓她改變現狀,反而将她推向了又一個攪擾着無盡是非的巨大旋渦。
軒轅世家會比獨孤一族好嗎?
她身上最大的隐秘一經曝光,軒轅一族難道真的會放過這麼好用的家族遺傳病‘解藥’嗎?
就算事後明光仙尊軒轅信之肯放她離開,不禁锢她的自由。
那麼軒轅信之的弟弟,明睿仙君軒轅謙之肯嗎?
軒轅一族的高層長老會同意嗎?
這一局怎麼看都是必輸的死局!
諸葛逸雲不是桃源城那群人雲亦雲的無知愚民,更不是那幫利益熏心的高層長老,他隻是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上為初茵未來的境遇發自内心的擔憂。
可是現在的他卻隻能躺在病床上,被動地享受着她用自身為他争取到的貴賓待遇。
他在審訊司遭受的嚴酷刑罰,在這裡得到了療愈師最妥帖的治療與照顧,現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一處傷口,隻用等待碎裂的腿骨逐步愈合,最多不過一個月,他就能夠順利出院,恢複自如。
可是她呢?
一個月後,當他已經可以像往常那樣自如地行走在陽光下的時候,初茵又會在哪裡呢?
她還是像過去那麼多年一樣,隻能困守在方寸之間,萬事不能自主。
就算換了一個人,軒轅信之會和獨孤承煊有什麼不一樣嗎?
在諸葛逸雲看來,這些傳說中的大人物在本質上來講都沒有什麼不同。
一樣的身居高位,一樣的心若磐石,一樣的驕傲自大。
明明她的願望是那樣的渺小,可為什麼哪怕用盡全力得到的結果也還是這樣的不盡如人意。
倘若他提前知道,這次行動的結果隻不過是把她推入到一個更加詭谲難料的巨大漩渦中去,他一定不會如此的輕率行事。
可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反悔的機會。
諸葛逸雲沒有。
初茵沒有。
獨孤承烨同樣沒有。
今時今日,諸葛逸雲隻求他一心幫助的姑娘能夠得到友善的對待。
他隻能無助地祈禱,軒轅世家最好能夠像他們對外所展現的那樣光明磊落。
他多想再見一見初茵,一面就好,隻用讓他知道她現在究竟過得好不好,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安心。
然而諸葛逸雲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的期待就變成了現實。
軒轅謙之打開貴賓病房的房門,初茵從門外一躍而入,天降奇迹般出現在他的面前,“逸雲!我來看你了!高不高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此時此刻,諸葛逸雲的眼睛裡再也容不下第三人,他隻看到自己前一秒還心心念念的姑娘在下一秒就做夢一般,蓦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隻見初茵一襲米白色交領内衫,身着碧色雲霧绡裙,外罩青蟬翼素紗,雲髻輕挽,耳後一縷秀發垂到胸前,她頭簪桂花月兔钗,細長的流蘇垂于耳畔,當真芙蓉玉面,容姿端麗。
“我不是在做夢吧!初茵,真的是你!”諸葛逸雲激動地就要從床上起來。
初茵趕忙上前按住他,不讓他起身,“逸雲,真的是我!”她說着,直接握住他的手,“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有溫度?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騙你!”
諸葛逸雲感受着掌中熟悉的溫度,瞬間從難以相信的幻夢中回神,而後一把抱住她,“初茵!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快讓我好好看看你!”
說着,他握住她的肩膀,細細地用眼神描摹她的眉眼,她的輪廓,異常的專注。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過了少頃,又或許隻是一刻,等到諸葛逸雲終于‘丈量’完初茵的體态後,方才說了一句,“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