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亓辛好似聽得天方夜譚,驟而撫掌大笑,“哈哈哈,你沈雩也配跟我提真心?還是說,你覺着我父皇母後,待我是——真心?”
“小九,你别這樣。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知曉,如若你一無所知,我照樣可以護好你的。你我相識以來,我說過的所有話,或許有所隐瞞,可從未欺你诓你。小九,你可否再信我一次?”沈雩瞧着她打了個趔趄,想要伸手去扶,然她卻自己堪堪穩住了身型,而她再次擡眼之時,已是滿目怆痛。
亓辛不願與他再作無謂的争執,她背過身來,兀自調适了許久,這才平穩下來,她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
“你我現下休戚與共,我有何他選?隻是,你莫要再提及一些無稽之談了。正巧,現下我便有一事不解——你我同為血丸試驗親曆者,為何你的武功還在,而我的便是徹底廢掉了。”
沈雩用指節蹭了蹭下唇,思忖良久後,沉言道:
“我也隻能說是大緻推測,你聽聽就好。首先,你融合成功了,又是優零血者,而我沒有,他們的忌憚性對你大過于我。”
他頓了頓,而後接了下去:
“再者,身份不同,你怎麼着也是和親公主,代表着兩國顔面,至少面兒上也得讓你得體,所以是廢掉你武功而不是讓你殘缺。而我是他們宿敵,他們隻會用最能羞辱人的方式讓我痛苦,你也是習武之人,你想想,體内能夠蓄力,卻再也站不起來,是什麼感覺。”
沈雩換了個姿勢,似是又想到了什麼,補充道:
“除此之外,我覺着估計還有前車之鑒。他們沒料到,當初的我,廢人一個,卻還能被人救走,以至于輪到你時,便會想方設法,讓你逃脫不得。”
亓辛若有所思,沉緩了許久,才回應了幾句:
“如此說來,确是造化弄人,别無他法。可對于,此前農戶小院的那幾波人手,你有什麼想法?”
沈雩眸色一亮,生出了幾分訝異之色,沒成想,她峰回路轉,又提起農戶小院來。或許,農戶小院于她而言,隻是滄海一瞬,亦或是,能汲取到蛛絲馬迹的一本線索集。
而于他而言,那是,痛不欲生的四年。
從他被鄭八他們救回來後,癱在塌上無能為力,到嘗盡世間湯藥、針灸等各路療法,而後日日複健,到勉強屈居于輪椅,再到重新站起。
這期間種種,着實不足為外人道也。這四年,磨平了他的傲骨,撲滅了他的豪情,就連無限怅恨也漸漸消逝殆盡,而餘下浮出水面的隻有一片茫然的絕望。
直到——他接到了那封,元皇後要他兌現諾言的書信……
若他還剩一口氣,若他還活着,必要護得,亓辛平安。
他暫且力不從心,但也連夜傳信給霜降,命她相救。然,他不料,赫聯燭對她的看管程度,遠超于對當初的自己。霜降打點了四周,也無法入地牢内部,一時間,也是束手無策。
而後,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個養尊處優的嫡長公主,竟真成了優零血者,還能靠自己逃出來,偶遇霜降,讓其指路。
可自接到霜降與她雙雙墜入渡口河水之中,不慎分開的線報之後,他本以為,這小姑娘,真的要兇多吉少了。
可最終,她卻這樣,兀自出現在了自家酒窖。
撐過血丸融合,逃過重兵追捕,哪怕是隻剩得一口氣,卻從未放棄過生的希望。他自上而下,俯視着昏暗酒窖中的她,好似在欣賞一朵,困于深谷卻仍掙紮着綻放的白蘭,淨而生悟、耀而得妍。
自己,又真的放的下嗎?放的下父親守護的河山?放的下靖國軍這些并肩出生入死的兄弟們?
如若說,他此前,皆是活于不谙世事的疚責之中,活于為父報仇的陰霾之下,而亓辛的出現,卻好似于窮途末路之人給以一汪甘洌,于幽禁許久之人給以一道曙光。
自己成日裡死皮賴臉地要當她師父,實則,她才是那個拉他走出迷霧的引路人。
因而,農戶小院,于他而言,是萬世難求的瑰憶。
沈雩抑制住自己一吐方休的沖動,側頭回來瞧她,溫言之:
“小九以為呢?”
“好,那我先說。”亓辛頓了頓,繼而道,“尋我那波士卒和尋你那波刺客應是隸屬于兩方勢力,或許還是敵對,可若說皆與月國相關,我看倒不一定。”
“不錯。因而,倒也算是于你我提供了些許探查方向。那時,我靖國軍布伏于農戶小院裡裡外外,本是為了伏擊月國六王子,卻不料被迫提前了計劃。”沈雩停了半晌,慢條斯理地說:
“尋你那波人大抵不知我的存在,那就隻能是為了你長公主的身份或者優零血者的身份。而尋我那波人,具體是月國太子的人還是我朝之人皆不好說。畢竟,以我對赫聯燭的了解,他狡詐多疑,就是與人合作,也斷不會事事相告,那麼,後續朝中人的反應便尤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