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薩……”穆尼剛開口要叫住他,就見他便幾步躍出了庭院。
讓穆尼去找素淨一些的腰飾?這簡直就是讓牛去彈琴啊,穆尼眼裡的那些珠寶首飾有一丁點區别嗎?
楚晏完全沒有想起這一點,隻顧自己往思樂亭那邊去。一向辦事利索的穆尼可是犯了難,回去面對着他的那堆東西不知所措。
思樂泮水,薄采其芹。古時士人至孔廟祭拜,常于孔廟泮池中摘芹插帽,以示文采。據此典故,書院之中亦挖了三十餘畝的泮池,正中建有思樂亭,池水中種滿荷花水芹,每到夏季碧葉接天,紅荷映日,亦是一道美景。不巧如今乃是嚴冬,水面上什麼都沒有,隻剩那思樂亭靜靜浮于水上。
于是楚晏一眼便望到了亭中的柳靜水。
隔着老遠,他便聽到渺渺琴音從亭中傳出,随着微風飄散。
他踏上長橋,朝那亭子走去。
柳靜水一點憔悴之色都沒有,不過是臉色略有些蒼白,除此之外毫無剛剛大病一場的迹象。他此刻于亭中端坐撫琴,極是悠然閑适。
偶然擡頭時,餘光瞥見那個紅色身影,不由一笑,道:“楚少宮主。”
楚晏原本還有些緊張,那日柳靜水毒發與自己無關,可自己那一掌卻加重了他身上寒毒,他擔心柳靜水會怪自己,自然就緊張了。此刻見柳靜水臉上沒有不悅之色,還主動喚了自己,心中那些許緊張頓時煙消雲散。
他腳步都輕快許多,快步往亭中走去,帶得身上那堆飾物都響動不停:“你怎麼又在彈琴?”
柳靜水依舊揉弄琴弦,淡笑道:“士無故不撤琴瑟。”
他說的,楚晏大概明白個意思吧。反正就是說沒像前幾日那般昏迷不醒下不了床,他是不會不彈琴的。
楚晏又問:“你很喜歡彈琴?有那麼好玩嗎?”
柳靜水又是一笑,緩緩道:“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
這次楚晏聽不懂了。
“什麼意思?”楚晏在他身旁坐下,“你别欺負我外邦人漢話不好,說點我能聽懂的。”
柳靜水指上一停,琴聲卻不絕,他輕笑道:“操缦以謹慎身心,非是為了遊戲玩樂。”
他這樣文绉绉地說話,是故意的。按理來說他性格沉穩,既然知道楚晏是個胡人,對他說話就會說得通俗易懂些,以表尊重。可偏偏每次看到楚晏,他就莫名想逗逗楚晏……也不知是怎麼了。
楚晏這次聽懂之後樂了,笑問道:“彈個琴還能正心了?”
“琴為師友,自能正心。”柳靜水轉頭向他看來,“這幾日卧病在床,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這個倒沒有。”楚晏輕輕搖頭,“若不是我非要出那一掌,你傷勢也不會如此嚴重……是我該向你道歉才對。”
柳靜水搖頭輕笑:“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沒什麼可說的。”
“什麼技不如人……”楚晏神色一動,“你可知,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你那一招……”
他說着出指淩空一點,一道勁氣飚出,直朝亭邊飛去,轉瞬之間那亭上挂的一個燈籠便被擊落。
還是那“解落三秋”。
“可總是不對。”楚晏看着那落下的燈籠,無奈地歎息,“這一次哪裡能作數,等你功力恢複,我們再比一次如何?”
柳靜水把他這一招看得真切,微微挑眉道:“原來少宮主是來偷師的?”
楚晏一愣,看出他在說笑,旋即哂道:“雩風劍法中原武林人人皆會,算什麼偷師?”
“可這是我的雩風劍法。”柳靜水雙目向他望來,“少宮主是不是還得喚我一聲‘師父’?”
楚晏極是短促地笑了一聲,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與他對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