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答題卡堆砌的迷宮中醒來,2B鉛筆的碎屑粘在睫毛上。空氣裡彌漫着複印機的臭氧味,天花闆垂下的數學公式如同絞刑繩套,每隔三十秒就有鐵鏽味的廣播響起:“距離終考還有——滋啦——永恒。”
他的帆布鞋陷在模拟卷鋪成的地毯裡,每張試卷的分數欄都刻着不同玩家的死亡時間。腕間的紅繩突然繃直,指向走廊盡頭——謝添的校服碎片卡在鐵質書立間,血迹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皮上拖出逃生箭頭。
“規則39:禁止使用非指定文具。”
“規則40:與監考者對視超過三秒需重考。”
“規則41:交卷前必須找到隐藏的附加題。”
穿灰色中山裝的監考員從試卷堆升起,鏡片後的眼球是轉動的答題卡讀卡器。他手中的戒尺突然伸長,劈開許眠腳邊的卷宗,露出底下用紅筆寫的血字:【去三樓女廁找塗鴉】
許眠撞開儲物櫃的瞬間,成捆的《黃岡密卷》傾瀉而出。他在雪崩般的題海中掙紮,摸到櫃壁上的刻痕——十二歲的謝添用圓規刻下的摩斯密碼:【量角器 135度】
三樓的女廁門闆貼滿處分公告。許眠用謝添的校徽撬開隔間,牆面上褪色的蠟筆畫突然滲血:一群火柴人學生被吊死在函數圖像上,黑闆報用經血寫着“他們不是自殺”。
當量角器對準135度時,通風口的鐵栅突然脫落。許眠鑽進管道,在黴斑中看見成串的千紙鶴——每隻翅膀都寫着失蹤學生的學号。最末端的紙鶴突然自燃,灰燼拼出謝添的筆迹:【作文格子是牢籠】
許眠墜入作文格子組成的虛空時,議論文範文正在侵蝕他的意識。八百個标準方格突然長出獠牙,将他的四肢釘在《滿分作文模闆》上。墨水瓶在頭頂傾倒,每個字都在篡改他的記憶:
“你從未見過謝添。”
“重點班不需要朋友。”
“高考是唯一救贖。”
腕間的紅繩突然迸發靛藍色光芒——那是謝添用化學試劑浸泡過的。當光線掃過第666号方格時,許眠看見被抹除的真相:謝添的課桌抽屜裡藏着的不是教輔書,而是改裝成信号發射器的文曲星電子詞典。
“認知污染25%……”天花闆的吊扇突然降下,扇葉是用裁紙刀片焊接的,“檢測到非法情感聯結……”
許眠用鋼筆墨水塗黑範文,掙脫格子的瞬間踢翻課桌。藏在桌肚的《叛逆者詞典》突然激活,謝添三年前錄制的語音在考場炸響:“作文的謊言密度最高,用倒叙法破壞叙事邏輯!”
整座教學樓開始震顫。許眠在走廊狂奔,兩側的榮譽牆突然滲出黏液,省級三好學生的證件照扭曲成怪物,獎狀邊框伸出帶倒刺的舌頭。他在實驗室門口急刹,看見謝添的機械手表卡在酒精燈支架上,表盤指針逆時針瘋轉。
“規則42追加!”消防栓的玻璃炸裂,水流中浮出數學老師的屍體,“解答最後一道導數題可獲得赦免權。”
許眠抓起謝添的手表砸向黑闆,表盤嵌進複合函數圖像的中心。當逆時針轉動的指針與正态分布曲線重疊時,教室後排的儲物櫃突然變成電梯——那是他們高二那年發現的秘密通道,用塗改液在櫃門内側寫着“去往天台的路要用血打開”。
電梯按鍵闆缺失數字“13”,但許眠記得謝添教過的方法:同時按住“4”和“9”直到指甲出血。當血珠滲進按鍵縫隙時,轎廂突然下墜,失重感中浮現全息投影:
穿着藍白校服的謝添正在天台邊緣拆解監控探頭,他的脖頸有被勒過的淤青,腳邊散落着被肢解的《學生守則》。忽然有手電光從樓梯間逼近,他翻身躍下欄杆的瞬間,将改裝後的電子詞典抛向虛空。
“接收端在你左耳後。”謝添的幻影突然出現在轎廂角落,手指冰涼地按在許眠的皮膚下,“現在挖出來。”
手術刀是從《生物選修一》裡掉出來的。許眠劃開左耳後的皮膚時,芯片沾着淋巴液開始閃爍。整座教學樓突然降維成二維平面,走廊化作《五年高考》的條形碼,教室變成選擇題的選項框,而謝添站在唯一正确的“C”上,身後是焚化爐般的高考倒計時牌。
“他們把我的腦葉切除了情感區。”謝添扯開校服,胸腔裡是齒輪咬合的機械心髒,“教導主任說,優等生不需要友情這種病毒。”
頂樓的風裹挾着試卷灰燼,許眠在碎紙片中看見地獄般的真相:省級示範校的地下室裡,無數尖子生被改裝成答題機器,他們的枕葉插着知識芯片,海馬體浸泡在特制營養液裡。謝添是唯一蘇醒的反抗者,而他的代價是成為所有模拟卷的“标準答案模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