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造化洪爐裡的光高頻閃了幾秒,然後轟一聲爆炸,幽綠的火舌席卷而出。
“趴下!”
我高聲喝道,召出樹藤蓋住平台一圈和其他兩人,以防火勢洩露出去點燃其他易爆品。
翠綠的藤蔓拔地而起,粗壯的枝條編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倒扣的碗形,牢牢攔住火光。
應星在爆炸的瞬間一把将公輸師傅扯到身後,然後視野被碧綠色溢滿。
他被煙霧嗆了好幾下,緩了好幾分鐘才開口:“你還好嗎!”
那刻夏召出的藤蔓包裹住工造司的兩隻倒黴鬼,自己卻在外面被火烤。
學者的聲音透過枝條傳進來,聽起來沒有什麼大礙:“沒事,死不了。”
問題是你本來就是死者吧?
應星張嘴又被煙嗆住,忍不住咳嗽。
我在外面忍不住皺眉,提醒道:“我建議你最好别随便開口,小心沒死于火災反而被濃煙悶死。”
豐饒的枝條沒辦法兼職空氣過濾器,現在整個空間都充斥着濃煙,普通天人種吸兩口就嗆的直咳嗽,身體更差的短生種更不必說。
被百冶護在身後的公輸班也咳了兩聲,聲音有點悶:“我這裡還有兩個防毒面具,外面的好心人需要嗎?”
“沒必要,”我回絕,冷淡地解釋自己的身體情況,“我沒有呼吸系統,建議是你們兩個戴上保一下命。”
公輸班往外掏防毒面具的手頓住,感覺小腦萎縮了。
什,沒有呼吸系統是個什麼意思。
應星拿過遞來的面具帶上,言簡意赅:“人偶,沒有裝那種功能。那刻夏,能放我出去看看情況嗎?”
“别叫我那刻夏。”
我條件反射性反駁,同時散去籠罩兩人的樹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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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星擡頭望着半空中炸掉一半的造化洪爐,忍不住皺眉:“麻煩了,裡面關押的歲陽估計都逃出去了。公輸,工造司現在還有多少人?”
公輸班:“還有一百一十二位工匠在,但在我來之前他們都已經撤離到安全區域了。”
在工造司聯系不到外界後幾個有名望的大工匠聯合封鎖了造化洪爐周圍,然後帶着重要文件和圖紙到安全區域,在叮囑完愣頭青們别亂跑後每個人分一塊地區排查。
公輸班分到的是造化洪爐周圍,他剛到大平台就意識到事情不對,爐子裡的火苗亮度比以往更高,閃爍的頻率也更快,看起來就是要爆炸的樣子。
沒等他帶着消息撤離,樓梯那邊就轉過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還是百冶。
我聽着聽着,忽然覺得哪裡不對:“等一下,你是說封鎖了工造司嗎?”
公輸班肯定道:“對,我們幾個拿自己的權限把所有排查過的地方都鎖了,包括正門。”
果然,有誰在搞鬼。
“我們進來的時候工造司大門是開着的,從外面來看一切正常。”
應星沉聲道,眉毛皺的更緊。
“而且造化洪爐在遠處看隻是更亮一些,沒有異常。”
看來有人蓄謀已久。
和外界聯系不上,還有瞞天過海的正常景象,工造司能不能等來支援都是個問題。
我擡眼看向逐漸凝聚的火,那縷綠色在裡面流竄,更顯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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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煙順着藤蔓縫隙散出,燎原火勢莫名收攏,縮成大門高度的一團。
應星和公輸班更加警惕,緊緊盯着對面,擔心再來一次爆發。
一旁的綠發青年突然擡起槍,子彈和他的聲音一起飛出:“我建議仙舟聯盟仔細排查一下高層,屍位素餐的老東西該下台了,否則占着地方不做事反而會引來不幹淨的不明生物。”
怪不得這個東西這麼眼熟,是建木玄根被催發了。
七百年後的玄根這麼容易伸到工造司,恐怕是這次給那群豺狼開了路。
根本不是洪爐自身出了問題,而是有人折了建木枝條栽到附近,在特定時間催生纏住造化洪爐。
裡面的歲陽附身在建木上越來越膨脹,形成一個個幻胧min版卷在一起,最後爐子外部承受不住壓力爆裂開。
不出所料,虹光炸上去毫無波瀾,那團火逐漸凝實,變成豐饒玄鹿的模樣。
我冷哼一聲躲開玄鹿的肅風之杪,挖苦道:“真是暴殄天物,如果是我拿到建木枝條,現在工造司就已經不存在了。”
效率太低了,真是白瞎這麼好的材料,讓他們霍霍成四不像。
應星拎着公輸的衣領子忙着躲開四處亂飛的樹藤,聞言踉跄了一下。
他無奈至極:“換個正經仙舟人現在就要喊着十惡逆什麼的搖判官們抓你了。”
“是嗎?前提是他們能做到。”
我反手搶奪到枝條的控制權,忍不住冷嘲熱諷。
“幽囚獄我還沒去過呢,說不定在裡面我又做出什麼大動靜引得老東西強加罪名。”
抱一絲,一碰上這群高齡弱智玩意兒攻擊性就忍不住高起來,總會讓我想起元老院那群腦子小小的蟲豸,寰宇之大,這種脖子上長着裝飾物的人還不少。
公輸班抱頭,任由百冶把他當大型貨物拎來拎去。
他表情空白地喃喃道:“這是我能聽到的嗎?真的不會被滅口嗎?”
我隻覺得他可能腦子也不太好使:“我有必要重申一下,如果要滅口,你現在就在那個地方吊着。”
說着,我指了指造化洪爐翹起的一角,那個鬥拱在爆炸過後依舊堅強地挺立着。
公輸班:“不不不還是算了。”
他還想活。
豐饒玄鹿的殼子是建木,但是裡面的操縱者是大大小小的歲陽,每一隻都有自己的思想,導緻這隻鹿的召喚物在嘉實之杪和缃葉之杪來回轉化,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真要打的話我的确可以把這個劣質的雜糅物打回原形,但是一旦擊碎這具軀體,裡面的歲陽會立馬成群結隊地四散奔逃,而且工造司裡還留着一批人,百分百會成為寄主。
真麻煩,如果能有什麼一下鎖住歲陽的裝置就好了,十王司現在聯系不了,沒法讓他們送藏月觳來。
豐饒玄鹿裡的歲陽像是達成了共識,不再召喚枝條。
它定定地站在原地,雙角之間開始積蓄力量。
真熟悉,直接到三階段開斑龍觸了。
我把搶奪過來的枝條自毀,召出自己的藤蔓捆粽子一樣把那邊反複橫跳躲aoe的兩個人扯過來單手拎着,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友情提示,小心高空墜物。”
在兩個工匠驚恐的目光中,學者縱身一躍,直接扯着他倆往下跳。
我——草——
公輸班無聲尖叫,感覺心髒都要從嘴裡跳出來。
玩這麼大?
沒辦法了,斑龍觸可以靠擊殺豐饒玄鹿消解,但是我又不能動手,隻能暫時躲避。
反正到最後這裡都會被炸,上面的所有開始自由落體,不如我先提前帶你們體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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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龍觸的動靜相當大,哪怕遠在安全區域蹲着的人都感受到了震顫,一群工匠圍着金人,遠遠擡頭看着工造司最高處。
“好大的動靜,話說公輸還沒回來嗎?”
一個大工匠感歎,然後忽然想起倒黴蛋。
旁邊的學徒搖搖頭,表情低迷:“沒,老師一直沒回來。”
看那邊的爆炸不像是能活的樣子。
另一個大工匠歎了口氣,提出建議:“我們放幾隻機巧出去找找吧,現在外面都是豐饒孽物,人出去太危險了。”
玄根之力逸散,催生出無數豐饒孽物,他們靠着金人才一路奔到安全區,現在最大的戰力主闆過熱暫時動彈不得,隻能讓小機巧出去了。
工匠們紛紛同意。
設置好路徑的大工匠把四隻機巧放了出去,擡頭看着造化洪爐祈禱:“希望人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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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沒事,隻不過受了點驚吓。
工造司的路建的上下平行彎彎繞繞,我跳之前挑好了落腳點,不會摔成泥。
應星不會飛,常年作為白珩星槎第一受害者已經習慣這種高空跳車的刺激感,隻是這次沒有降落傘和安全裝置,刺激感更上一籌。
他把防毒面具摘掉,抹了把臉上的汗:“還挺刺激的,之前我體驗蹦極好歹還有點繩子拴着。”
繩子是指安全衣。
我收回藤條,聞言反問:“藤條不算繩子嗎?你這次也算有緊急意外裝置。”
長得像繩子,發揮了繩子的作用,它就是繩子。
應星:“嘶,好像也是哦。”
公輸師傅沒這兩人的超絕松弛感,人剛從高空蹦極不帶安全繩的驚吓中回複過來,聞言瞳孔地震:“這是詭辯,詭辯啊!”
這不一樣!
兩個人默契地無視他的抗議,并排站着望向隻剩一半的造化洪爐和平台。
我:“跳下來之前我使了點絆子,現在那頭鹿應該在上面動彈不得。”
相當于豐饒令使的權限可以越過豐饒玄鹿指使它叫出來的藤條,現在應該還在内戰。
應星仰頭看着殘垣斷壁,提出重點:“那我們要怎麼解決那個鹿,硬拖時間嗎?”
“不,剛剛那一波大範圍攻擊已經把信号屏蔽裝置全銷毀了,布置的幻覺也已經炸的差不多,大概過會就有人收到消息往這邊趕。”
“那現在要幹什麼。”
“去找你們工造司的倒黴鬼,讓我看看是誰連這麼明顯的信号屏蔽裝置都看不出來。”
你們真的是工造司的頂尖工匠嗎?
被掃射的公輸班默默閉嘴,往後縮了縮。
與他無關哦,他最近可沒有去造化洪爐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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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倒着不少豐饒孽物,大部分是長的像狼的奎木婁金,還有一隻長右。
應星上前檢查了一下傷口,判斷道:“應該是金人司阍擊殺的,上面有虛數力。”
看來他們應該沒走錯路。
我暫時充當護衛,拎着槍站在一邊當威懾,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公輸師傅在查看完附近倒地的孽物後回來,補充說明了一句:“看周圍的傷口都是金人打的,按照這種輸出功率來說,那個金人的主闆應該已經過熱休息了。”
所以他們沒有高威脅機巧傍身應該都在安全區。
兩個人在讨論從什麼路線過去,我在一邊神遊天外,忽地看見一道影子。
是真的影子,烏漆嘛黑從地面鑽出來。
熟悉的技能。
我留下一句“馬上回來”,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周圍暫時沒有其他孽物,把兩個人放這一會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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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隻燈晝龍魚?
機巧長的很有辨識度,像條金魚。
它正和對面的奎木緊張對峙,互相刮痧。
這算什麼,dot隊内戰?
我默不作聲地放下槍,準備先看個熱鬧。
奎木叫了一隻狽影出來,和我剛剛看見的一模一樣。
原來是這樣的嗎。
金魚似乎愣住了,它擺擺尾巴,忽然張嘴大罵:“你不講武德,說好的單挑怎麼還叫人!”
一種強烈的既視感席卷了我。
同福客棧那個機器人不會也是工造司出品的吧。
奎木不語,隻是一味挂觸電。
金魚的确能一下打兩個,但是對面二打一挂的速度和頻率遠比它快,再打就要死了。
它擺擺尾巴,準備逃走。
我不能看着向導從臉上溜走,反手插入兩個dot手的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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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晝龍魚隻看見一張長的很美的臉,還有他美救英雄打出來的彩色虹光。
機巧金魚呆呆地道:“哇塞,你長的真好看。”
這金魚也安裝人臉識别系統了?
我眉頭一皺,不妙感更強了。
金魚見危機解除,圍着他打轉:“我喜歡你,你長的真好看,我在工造司除了百冶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了,不過百冶好兇哦,我更喜歡你。”
我不是很想回答花癡金魚,但是它一隻在叭叭叭說個不停,很像那群長了八百張嘴的學生。
金魚看着美人一笑,吐出和臉成反比的冷酷回絕:“我不喜歡你,還是更喜歡大地獸。”
金魚大受打擊,尾巴都擺不動了。
它垂淚,不知道怎麼發出來一聲抽噎:“什麼……明明,明明是我先來的……”
“不,你才是來者。”
說完這話我才回過味來,這不是白學現場嗎?
不想再繼續這種弱智對話,我停止和它扯皮,正經詢問:“那群工匠現在在哪?”
金魚抽抽噎噎:“不行,未錄入信息不予通過。”
行,還挺有原則。
我選擇把它丢給應星,百冶總有權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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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洪爐爆炸的動靜沖破了信息屏蔽,後面豐饒玄鹿的斑龍觸又炸了一次,隔壁的丹鼎司都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動。
垂死病中驚坐起的騰骁聲音超大:“你說什麼,工造司爆炸了?!”
前來彙報的副官聲音更大:“對!百冶和客人都在裡面,那四個人已經急匆匆朝工造司趕去了!”
這都是什麼事啊。
騰骁隻覺得頭痛欲裂,恨不得把罪魁禍首拖出來反複鞭屍:“現在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剛結束戰争就發生了這種事,我們羅浮不配擁有平靜生活嗎?
副官嘩啦啦地翻着交上來的文檔,總結彙報:“工造司剛戒除信息封鎖,目前隻能和大工匠們聯系上,百冶沒有回應。據他們所說造化洪爐先是突然爆炸,火光沖天,然後被藤蔓兜頭罩住,等藤蔓散去的時候又炸了一次把大平台炸塌一半,現在他們都在安全區帶着,派了機巧出去找百冶他們。”
“安全區的沒有受傷,但是整個工造司現在都充滿了豐饒孽物,他們出不去。”
騰骁:“派人去支援,那四個人呢?”
聽見應星那邊出事四個人一個比一個跑得快,現在正一起迷路。
副官又往後翻了翻,如實報道:“暫時找不到進去的路,有人拿大型幻陣罩住了整個工造司,現在隻是最表面的幻覺消失了,裡面的還在運行,他們在找路。”
騰骁隻覺得大腦缺氧,有點呼吸不暢:“太蔔司那邊怎麼說?”
“有布下大型幻陣的嫌疑人都被控制住,太蔔大人正在啟動大衍窮觀陣。”
在羅浮本艦發生這種事簡直是駭人聽聞,今天是工造司,明天是不是就輪到其他地方了?是不是有一天星槎海中樞也會爆炸?
“——通知十王司,讓判官一同前去。”
騰骁當機立斷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