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那天,孟朝提前到人民廣場,進了家火鍋店。
幾分鐘後,班主任和美術老師幾乎同時到了。
三人要了一個包間,門剛關上,孫藝的話匣子就開了,“你在江城到底過得怎麼樣?吳嘯那張照片你是哪裡來的,他真的進局子了?他犯什麼事了?”
班主任身子前傾,顯然也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孟朝先從吳嘯說起:“他前幾天襲擊了我,被逮捕了,現在在看守所。”
李滿關切道:“襲擊?你沒事吧?”
作為孟朝和吳嘯的班主任,她最知道吳嘯對孟朝做的事情有多過分,也知道這個Alpha根本沒有下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孟朝輕輕搖頭,“沒事,幸好我……我未婚夫及時回來,阻止了他。”
孫藝聲調高了幾個度,“未婚夫?”
李滿冷靜許多,思量一番後問:“你什麼時候有的未婚夫,你是被強迫的麼?”
兩位老師都懵了,孟朝隻好從頭講起,說自己到江城,被親生父親尋回,又認識了陸徐行。
為了不讓兩位老師擔心,他沒有言明自己已經住進了陸徐行家裡,和對方簽訂了結婚協議,隻是說親生父親給他介紹了一門婚事,讓他和陸徐行先相處一段時間。
這樣的說辭,會更容易讓人接受。
李滿和孫藝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孟朝。
不是他們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學生,而是孟朝性格要強,從來報喜不報憂,他們怕他承擔了壓力,卻不想告訴外人。
孟朝認真道:“不用為我擔心,如果有人逼我和他結婚,我會跑的,就像我從山石村跑出來一樣。”
關于腺體、信息素和治療的事情,那些都太複雜了,而且牽扯到陸徐行的隐私,他不能告訴别人,包括兩位老師。
“在江城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平靜。”
孟朝撐着臉,皙白的臉頰透着淡淡的紅,他的氣色确實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病弱蒼白。
他緩緩地說:“在江城,我有了新的手機,還有了平闆,我可以每天畫畫,不用躲躲藏藏,而且房間很大,隻要是晴天,屋子裡一整天都有陽光,能經常曬到太陽,這樣,就很好了。”
這是他之前的十九年裡,完全不敢想象的,夢想中的平靜生活。
僅僅是平靜,就足以讓他感受到彌足珍貴的幸福。
李滿和孫藝這才暫且相信了他的話。
孟朝說話的時候,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在六中這三年,他過得如履薄冰,因為每天一睜開眼,就不知道會被怎樣惡毒的針對。
或許是交上去的作業被故意挑出來扔掉;或許是走在操場的時候,身後猛然飛來的籃球;或許是上課時僅僅是打個哈欠,就被張主任罰去打掃一個星期的廁所。
知道自己會被針對,卻不知道是在什麼時間、以什麼樣的方式被針對,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他隻能一直緊繃着,不能有一點點的放松。
可即便這樣,他一個人也防不住四面八方湧來的惡意。
而現在,孟朝身上幾乎沒有了那種戰戰兢兢的警惕感。
李滿忍不住想,這個一直都不那麼幸運的孩子,終于也能過上平靜的生活了麼?
這頓飯孟朝吃得很慢,從前在山縣,他的日子總是過得匆忙疲憊,連在學校食堂吃飯都不能完全安心,會有滾燙的飯菜倒在他後背,還有冰涼的冷飲“不小心”正好灑在他胸口。
他沒有第二套校服,隻能用水把被弄髒的地方洗幹淨,用幾節課的時間感受濕漉漉的布料慢慢變幹。
而今,這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一個半小時後,孟朝走出火鍋店,和兩位老師告别。
人民廣場距離酒店不遠,他是走路過來的,現在也要走路回去。
他走得很慢,路過一個小巷口時,被熟悉的聲音叫住。
“孟朝!”
孟朝沒有回頭,他知道那人是誰。
那人從巷口出來,堵在他面前。
一個剃了闆寸的Alpha,一臉兇相,像是會出現在懸賞通緝令上面的面相。
吳嘯的親叔叔,也是他的體育老師吳銳。
張主任發給李滿那五萬塊,孟朝不想收,李滿也就沒點收款,過了24小時,這筆錢自動退回了。
吳嘯他們家走投無路,吳銳才會來見他。
吳銳上下打量了孟朝,“我給你發的好友申請你看到了吧?你現在架子這麼大,老師的消息也不回了?”
孟朝深吸氣,“你已經不是我老師了。”
“而且……你也不配當老師。”
“你說什麼?!”
吳銳撸起了袖子,靠近幾步,呲着牙威脅道:“你再說一遍?”
他的脾性比吳嘯更像地痞流氓,孟朝從前就很疑惑,這種性格的人,是怎麼進入公立高中當老師的。
孟朝恹恹地重複:“你不配當老師。”
吳銳似乎被氣笑了,故作潇灑地頂了頂腮,“你還真敢說,是不是想讓我對你動手,然後報警抓我,就像你對付吳嘯那樣?我告訴你,我不是小孩子,不會上你的當。”
“當年我就覺得你下賤,我大侄子追了你幾次你都看不上,被我一腳踹得發情了,現在你攀上了個不知道什麼來頭的有錢人,更賤了,害我大侄子進了監獄。”
“野雞還想變鳳凰,你想得到美,我告訴你,你那個金主就是玩玩你而已,等他玩膩了,你有的是哭的時候。”
孟朝眼也不眨地挑釁,“吳嘯應該哭得比我早,他的判決結果,今年内就會下來。”
吳銳罵了一句髒話,猛地伸手抓住了孟朝的衣領。
“你真是跟大侄子說的一樣給臉不要臉。”
“他要是坐牢了,你也别想好過。”
孟朝感覺到極具冒犯的視線在他臉上來回掃蕩。
他本就讨厭和人近距離接觸,何況對面的人是吳銳。
他壓下惡心,冷硬道:“在六中,我本來也沒有好過過。”
吳銳舔了舔嘴唇,“那算什麼難過的,你要是不簽諒解書,那以後出門就得小心點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抓了你給兄弟們都爽爽。”
“你天天發情還能考得那麼好,是不是發情越多成績越好,不如讓我們多睡睡,以後說不定能讀研讀博呢。”
“滾。”
孟朝推了一下吳銳,沒有推開。
他胃裡又在翻滾,不過要是吐在了吳銳身上,也不錯。
忽然,他聞到一股濃烈的怪味從吳銳身上爆發,像農藥又像化肥,十分刺鼻。
有了之前發生的事做參照,孟朝很快想明白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