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噼啪一聲,淹沒在車内的寂靜中。
溫幼槐仍對那日傅伯山的瘋狂心有餘悸,如今閉上眼,眼前依然是那日傅伯山可怖的樣子。
每每這個時候,溫幼槐就越發警醒,她絕不能沉溺在他制造的甯靜之中,這樣的日子與溫水煮青蛙無異。
那日她本想用孩子要挾他,但結果顯而易見,他不可能受她脅迫。然而經過這事,她也明白了傅伯山的意圖——他在意她肚子裡的孩子。
他突然轉變的态度,做出成親的決定,約莫也是為了這個孩子,這孩子竟成了令她困住的源頭,她崩潰之時幾次想用藥舍棄這孩子,但冷靜後反應過來,這在傅伯山的嚴防死守下根本不可能實現。
于是她又落入了絕境。
直到今日她在歙雲齋遇到了王夫人。
溫幼槐眼睫微微顫抖,安靜的馬車内,隻有傅伯山倒茶時的汩汩水聲。
她餘光掃到他将茶盞推到自己面前,但沒伸手去碰,在她心裡,兩人就這樣如往常僵持着最好。
然而今日這份僵持卻沒延續下去,傅伯山倒完茶,緩緩開了口:“今天和王夫人聊得如何?”
溫幼槐聽到這話,立刻頭皮發麻,脊背激起一陣冷意。
他如何知道?
……她險些忘了,她方才和王夫人一起出的歙雲齋。他應當隻是碰巧看到了。
“聽聞王夫人很喜歡你的字,你和她倒是有緣。”傅伯山不以為意道。
溫幼槐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又提了起來,當下汗毛直立,他如何知曉她們的對話?!
她在廳堂時分明有觀察過四周,除了她和王夫人,外面并沒其他人在,傅伯山是怎麼知道的?
溫幼槐一瞬間涼到了心底,她早該知道,傅伯山手眼通天,自己的任何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
但她不可能就這麼放棄。
溫幼槐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是很喜歡。”
溫幼槐捏着手心,盡量維持着平靜的聲線。
傅伯山沒再說什麼,轉動着手上的扳指,一副淡漠的模樣。
溫幼槐額間冒了汗,後背卻是冰涼的,她腦中無法停下思索——傅伯山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似乎在警告她。
可他怎麼知道她想借這個機會逃離?那日之後,她一直沒有表現出抗拒的情緒。
溫幼槐苦惱地皺眉,無論如何,她都要小心行事了。
明月初升,二人回到了宅院。
傅伯山并沒跟着她進卧房,依舊和平常一樣去了書房,透過窗戶,溫幼槐看到書房的燈亮起,朝紅鸢打了個手勢,随後兩人一前一後鑽進了床帳。
“你最近可見過鴻安?”溫幼槐用氣聲問道。
紅鸢搖搖頭:“自從那日被帶到這裡之後就再沒見過了……”她神色緊張,抓住溫幼槐的手,“主子莫非是要……”
溫幼槐眨了眨眼,低聲道:“不急,這事要慢慢籌謀。”
紅鸢壓下心底的激動,“一切聽主子安排。”
溫幼槐拍了拍她的手,沖她使了個眼色,紅鸢便出了床帳。
夜間,溫幼槐在床上思索良久,她做事一向謹慎,如若沒有完全的把握,她不會輕舉妄動。
計劃在腦中有了雛形,溫幼槐又翻來覆去設想多種可能,才閉上眼睡去。
次日溫幼槐特地起得早了些,扒在門沿上悄悄踮腳往外看,卻許久不見書房内有動靜。
穩妥起見,她先回了房内,然而一直等到午後,她準備去歙雲齋的時候,也沒瞧見傅伯山離開。
溫幼槐心裡不由納悶,莫非這幾日他一直都在書房内,沒去部衙?
她覺得這事有些怪異,但對她計劃的影響卻不大,于是沒再深究,仍舊一如既往地去了歙雲齋,隻是在離開之前悄悄将書架上的佛經揣到了懷中。
去到歙雲齋後,溫幼槐同王夫人賞畫閑坐,到時辰後坐上傅伯山的馬車回去。
如此一連數日,書架上缺少的佛經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溫幼槐才大膽地開始實施計劃的下一步。
這日,北風凜冽,溫幼槐揣着佛經到了歙雲齋。
走過長廊到達後院的路上,卻瞧見一位生面孔,這讓她覺得有些不妙,但試探地問了幾句後,确認他的确是新來的夥計,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再往裡走,王夫人就坐在堂前的竹子樹下,捧着本詩詞在看,正是她推薦的玉台新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