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已有郎官上疏,選一位難臣後嗣充入内宮;當初我隻想着你在禦前當值便可無人欺淩,如今看來卻是催命符。阿瑾年歲顔色皆比旁的宮人出挑許多,現下又無母族可依,天家骨肉相殘何其凄厲你也聽得不少,若真選作宮嫔誕下麟兒,便隻能依靠他們。這便是扯破了天的禍事!”
“聖人對此案本就多有不忍,對于此事隻在許與不許之間。聽我們的,出宮去吧!”
信息量過大,杜瑾已經燒迷糊的腦袋卻觸底反彈,陡然清醒過來。喵了個咪!
這咋還包辦婚姻!拱出去通通拱出去!老李家什麼氣數杜瑾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也就這百來年,自己作死可别拉上老娘!!!
心神一陣激蕩下杜瑾頓時有了氣力,一骨碌爬起身抓着崔蔓的衣擺拉扯表明态度——出宮,一定得出宮,遠離工具人命運!
有了張内侍轉圜,聖駕從東山歸來後沒幾日,得赦的宮人名單告示便傳送下來。杜瑾混在其間并不打眼,隻等臘月一到走完形式就能奔向自由。
萬事俱備,杜瑾卸了差事專心打點行裝,自十四歲入尚食局至今,宮份月例銀子并未存下什麼,反倒是樣式花哨的銀锞子,貴人打賞的金珠子名貴絲絹等積攢下不少。内宮樣式不同民間,這些子黃白之物并不好花銷,便由張内侍做主,泰半交付了内造司折換成尋常市銀,屆時拿着信物自去支取便可。
至于新得的玉墜子小金魚和剩下的碎銀子并幾身四時衣裳,便裝進了箱籠随身帶着。待到出宮日,得了赦令和籍契的宮人齊聚安福門,因着此時内廷大總管尚在招募中,再加上為表恩意,聖人親臨現場,又撥了不少私房錢每人賜銀百兩。
杜瑾跟随衆人行禮叩謝皇恩時偷偷掂了掂手中的銀錢包袱,心中啧啧稱奇,看來小李頭今年賺了不少,私庫頗為豐盈。
聖駕回轉,杜瑾排在隊末随着人流走向安福門。身覆甲胄的禁衛将士挨個查看公文籍契,輪過杜瑾後宮門便要落鎖,高聳的漆紅大門從内向外一點點推出,聽着門軸發出沉重的哀鳴,杜瑾接過署了名姓的箱籠,朝着熙熙攘攘的人聲中走去。
内造司設在東市,長安最喧鬧繁華之處,倒是和禁衛衙署在同一方向。轉過白牆末尾,班房門口有一漢子執着副畫卷朝杜瑾比量後将人攔下。
這漢子身着胡服夾襖,肩頭肘腕上綁縛皮革護甲,言語間也充斥着武人氣:“女郎可是才放出宮人杜氏?某禁衛曹參張悌,受人之托在此等候,可否入内一叙?”杜瑾打量着來人,确定是禁衛常服不錯,才行禮稱是後追着對方步伐而去。
不同于一般府司滿架子的書冊案卷,禁衛衙署廳堂開闊,兩側陳列的是刀槍劍戟。大約是為了避嫌,這位曹參并未将杜瑾引入内室,隻在庭前站定,既不顯眼,視野又開闊。
“禦前張内侍乃某本家族叔。”武人直覺到底更靈敏,不過三兩眼便發現杜瑾的警惕,“叔父吩咐将此物交托于女郎。”
随話遞過來的是一封糊了蠟的書信,蓋着鮮紅的私印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