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文沁回頭看到珠圓玉潤的香琴,她手中拿着一籃香燭紙錢,臉蛋又圓潤了一些,氣色極好,在夕陽下瑩瑩生光。
“香琴!”
“嫂嫂!”
文汐搶先一步,親親熱熱地攬住了香琴的胳膊,文沁則小心地上下左右查看,确認香琴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二小姐,奴家當不起這聲嫂嫂,奴家的孩子當真不是公子的。”
香琴紅着臉,顯然不是第一次解釋了,文沁安撫道:“何必拘泥于稱呼,孩子總歸要有一位父親。”
文汐愣了一下,很快又笑道:“總歸都是一家人了,今天是中元節,哥哥嫂嫂快走吧,還要去祭拜先祖呢。”
一行人去了青山墓園,此地依山而建,因着中元節,四處都是燭火焚燒的氣息。
到了山底,秋蒲紅着眼睛留下,文沁看着她一個人的背影,對妹妹和香琴說:“我去看看,你們先上去。”
妹妹眼含擔憂:“哥哥你快點上來,還要等你上香。”
“還是你來上香吧,”文沁笑着把她的一绺頭發别到耳後,“汐汐也是大人了,我可沒少聽說你打仗的英勇事迹,你來上香比我更合适。”
“可是哥哥……”文汐猶豫。
“快去吧。”
他擺擺手,轉身走進了小路。
沿着小路走到盡頭,一排整齊的墓碑安靜立在夕陽下。
一排六個墓碑,秋蒲跪在其中一個面前,掩面啜泣。
文沁先恭敬上了三炷香,随後一撩前袍跪在墓碑之前,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
墓碑的主人叫做秋林,正是秋蒲的兄長,他們都是文府家臣之後。
從左往右,一共五個墓碑,都刻着文沁從不敢輕易想起的名字。他挨個祭拜,到了第六個墓碑,碑上卻是空空一片。
仍是磕了三個頭,他擡頭,看着秋蒲說:“對不起。”
對不起,你們大家。
秋蒲低頭不語,隻上前扶他起來,兩人祭奠完離開,卻迎面遇見一群中年婦人,她們手中都挎着籃子,裡面放着香燭錫紙。
“大公子?你回來了?”一名微胖的婦人驚喜道,“是大公子,大公子回來了!”
衆人嘩啦啦上前把文沁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有的還直接上手捏文沁的胳膊腿。
“長大了啊!怎麼還是這麼瘦!”
“該好好吃飯,别挑食!”
“嗯,好的王嬸。”文沁乖巧道。
一名瘦削的婦人盯着他的臉,突然擡手比了一下,喃喃道:“原來已經這麼高了。從前隻到我肩膀頭子。”
文沁鼻子泛酸:“李嬸,您的頭痛可養的好些了?”
“我啊,好着呢!”婦人一笑,眼角像菊花一樣擠成一團。
“這個是秋蒲吧?也成大姑娘了!”
“是的王嬸。”
衆人噓寒問暖一番,秋蒲親熱地攬住幾個婦人,道:“公子先上山吧,奴婢陪嬸子們待一會兒。”
文沁點頭,向衆人告辭。
夕陽如血般灑落人間,文沁一級級走上台階,還沒趕到自家墓園,卻先看到了一排排冷清的墓碑,荒草叢生,久已無人打理。
這裡埋葬的是慶帝的幾個兄長,不同于先帝葬于皇陵,他們在大周建立之前便英年早逝,如今墓碑前空空蕩蕩,連中元節也無人記起。
文沁摸了摸衣襟裡的玉牌,觸手溫潤,環顧四周,猶豫了下,摘了幾朵好看的野花。
暮色已經四合,他繼續往上走,看到妹妹和香琴已經擺放好供品香燭,隻等待他了。
“你來。”
文沁堅持道,文汐抿唇,随後堅定地昂首,立于最前端,拿起了本該長子手持的三炷香。
文沁牽住香琴的手,對她肯定地一笑。
再起身時,頭頂傳來炮竹的響聲,文沁看了一眼妹妹,對方了然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個轉彎,黑暗中小侯爺直挺挺跪在墓碑前,面前是一個銅盆,炭火荜撥,一張張黃紙正在燃燒殆盡。
文沁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個頭纏白布的男孩,也是這樣一聲不吭地跪在屋外,裡面是他的一衆至親。
眼眶瞬間濕潤。
“小侯爺。”
黃诼微微側目,見文沁跪到他身邊、恭敬地磕了三個頭,目光終于柔和了些許。
當中一碑格外顯眼,上書“忠勇侯黃忠賢伉俪之墓”。
“小侯爺,”文沁又喊了一聲,“哥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氣你?呵呵,”黃诼冷笑,複又歎息,“倒不如說氣我自己好了。”
他把自己的披肩披到文沁肩上,道:“地上這麼涼,趕緊起來吧。”
文沁擡頭看了他一眼,青色的胡茬格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