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益坊,已是午夜。
李月在井邊打井水。
錢青青哈欠連天:“李姨,這麼晚還不睡嗎?”
李月見她,喜憂參半:“你可回來了!”
李月道出這兩天的事。原來前天宋章開始發熱,李月要找大夫,他不肯,還把自己鎖在房裡。李月又去找賀思,可賀思和母親去了護國寺。
錢青青心中暗叫不妙,忙去推門,果然門從裡面反鎖。
見窗戶沒關緊,錢青青說:“我爬窗。”
李月卻搖頭:“你進去看就知道,自個小心點。”
錢青青從窗戶爬進去,隻見宋章癱在床上,雙眸緊閉,臉上通紅,顯然燒得厲害。
莫非是易家屠門夜為了就她,給累着了?
錢青青上前,伸手要探他額頭,就在手背快要觸碰到的瞬間,宋章動作快如閃電,從被子下抽出一把匕首刺出!
“青青小心!”李月在窗外大喊。
錢青青反應極快,及時回撤,否則匕首就要劃破衣服。這一招快得隻留下殘影。
随後宋章緩緩睜眼。
“是你。”他的聲音啞如鏽鐵。
錢青青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暗暗戒備,上前以手背觸其額頭,果然滾燙。
“你這樣下去不行。”
宋章卻道:“沒事,我熬一熬就能過去。”
錢青青打開門,讓李月進來,她是習武之人,哪看不出剛剛宋章拿一手的功夫深淺,有些猶豫地拉開錢青青:“人都燒迷糊了,我還是去請大夫。”
“不能請。”錢青青轉念一想,“李姨,你此次去雲州,不是買到一條百年老人參,給我。”
那可是得來不易的雲州老參!
李月快人快語,反對道:“他這風熱之症,人參屬火,不可用參治病。這不是李姨舍不得那支老參……”
錢青青睨她一眼。
李月尴尬垂眼:“自然是有些不舍。正所謂,小病無須下重藥……”
那支僅有的雲參,留着錢青青有個萬一,保命用的。
錢青青輕歎:“子靜這不是普通病症,是中毒。”
史學家對宋章的英年早逝有許多種推論,最主流的說法便是中毒。
“啊?!”李月恍然。是啊,哪有好好的大小夥兒,突起高熱、不省人事的。
“人參固本培元……”李月一咬牙,“我這就去把老參切了!”說罷出去忙活起來。
錢青青擰了濕毛巾,敷在宋章滾燙的額頭。
李月架好爐子,藥罐升起袅袅蒸汽。這老參得熬足五個時辰,錢青青讓李月去歇着,她來守爐。
夜深人靜,錢青青忽然不禁想起史書上的宋章。
他是廣勝侯的次子,生于燕州,三歲學騎射,六歲射狼、七歲射虎,八歲時已是文武全才,這一年,大行皇帝欲滅廣勝侯。
有顧家的前車之鑒,廣勝侯反了,起兵抗梁。
他十三歲,已能獨自領兵出入敵陣,成為父兄最得力的幹将。
父兄前腳剛走,和北燕結盟的洛州軍、齊州軍後腳就叛亂。宋章當時才十六歲,血洗二州,撕毀了盟約,借此機會連消帶打,将所有結盟軍的軍權都收歸了燕都。
他是真正獨步天下的少年英雄。
二十歲這年,他進攻西柔,欲收回失地,卻遭埋伏。
宋章此人,曆史褒貶不一。
說他屠戮老臣、殺了一批當年跟着他父親打天下的人,是個眼中隻有利益、不折不扣的權謀家。但他也念舊情,否則不會在其大哥過世後,全力輔佐大哥的兒子登基,自己到死還是個攝政王,而不幹脆取而代之。
鐵血手腕、嚴酷無情,修渠建壩、勞民傷财,卻也在與時間賽跑,畢生所願是一統天下,此後輕徭薄賦、與民生息……
他本該是一位名垂千秋的王。
錢青青守在床邊,熬了一整夜,終于把銀手老參熬成藥湯,喂宋章喝下,之後她也困得不行,趴在床頭睡着了。
直到敲門聲響起。
曾郦親自登門。李月不敢耽擱,叫醒了錢青青。
曾郦滿面春風,看來審訊食腦魔一案很順利,笑着說:“青青,恭喜你升為六品校尉,我也獲封五品中郎将。”
錢青青謝過曾郦,心中卻泛起嘀咕,升職消息一般無需上官親自傳達。
曾郦看出她的疑惑:“你随我去皇城司。”
“皇城司?”
皇城司是監察百官之所,因其特殊職能,向來非閑人勿進。
曾郦耐心道:“皇城司的何統領是我師伯,今日我獲準持腰牌,帶你去地牢一趟,隻是走走看看,沒有任務。”
錢青青滿心疑惑,脫口而出:“食腦魔案都審完了?”
曾郦神色微變:“謝彥池除了是一個尚工局的太監,另有一層身份。”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張審訊單,遞給錢青青。
謝彥池是一個閹童,因手巧,被尚工局的老師傅相中,收為徒弟。他繼承了老師傅的衣缽,成為尚工局出色的匠人,免去伺候貴主的勞役之苦。
又因手藝精湛,小到搖翠首飾、大到栽花鐵具都在行,因此在各宮娘娘面前頗得臉。
還找了淑妃宮裡的一個名叫阿玖的宮女對食。
可惜好景不長,幾年後,阿玖要嫁給侍衛。
謝彥池留不住阿玖,虐殺了她。
之後通過替宮女打造首飾,陸續殺了那些同樣要嫁侍衛的宮女。
錢青青看完這些,感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