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排到了,兩人走進去,坐在靠窗的雙人位上。桌子上擺着紙質菜單和一小罐茶水,李執秋翻開菜單問:“牛腩飯确定嗎?”
“确定。”亞風點點頭,“你推薦的應該不會踩雷。”
“你倒是很信我。”
“你不一樣,”亞風看着她,輕聲說,“我信你。”
這話像是漫不經心地丢出來,但卻不輕。李執秋一時沒說話,隻是低頭把兩份餐點劃好,叫了服務員點單。
飯上來得快。熱騰騰的牛腩帶着點點油光,湯汁裹着米飯香氣四溢,港式茶餐廳獨有的炒蛋也松軟可口。
兩人都沉默地吃着,隻聽得見筷子碰碗的聲音。
直到快吃完的時候,亞風說:“我現在既不想記起來,又不想完完全全把記憶丢掉,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李執秋停住動作,看着她。
“但你說得對,我已經開始想記住從現在開始的一切了。也許是因為你。”亞風沒看她,說出心底話的舉動已經耗盡了她莫大的勇氣:“不,就是因為你。謝謝你把事情說清楚。”
過了好幾秒,李執秋才伸手拿起紙巾,遞給亞風:“嘴角沾醬了。”
亞風怔了一下,接過紙巾,有些尴尬地擦了擦。
“你不需要現在就做決定。”李執秋語氣平穩,像是在回應亞風,又像是在回應當年的自己,“能承認矛盾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很多人到最後都沒搞明白自己到底在逃什麼。”
亞風低頭看着已經吃得隻剩飯粒的盤子,輕輕“嗯”了一聲,像是一種落地的回應。
李執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熱氣蒸上來,模糊了她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她心裡原本那根繃得死緊的線。
“我其實不是一直都這麼……冷靜。”她忽然開口,語氣像在陳述天氣,“我讀書時情緒很激烈,我媽并不關心我的情緒,我就隻能通過摔東西,砸自己來表達我的意願。後來她看煩了,就不管了。”
“所以你才……”亞風遲疑。
“後來我就習慣了。”李執秋笑了一下,“把自己收拾得好好的,不鬧、不哭、不讓人擔心。”
她頓了一下,像是終于在這個相對安全的午餐時刻,允許自己多說一點:
“但這樣也不是沒代價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不配要求别人來理解我,隻能靠自己先站住、先控制好,然後再去看誰能留下來。”
亞風從沒聽李執秋說過這麼多關于自己的話。以往的她總是像一個處理器,能精确拆解問題,也能有分寸地提供安慰,卻從不把内核暴露在别人面前。
“你是在我記憶裡,直到現在我唯一一個主動願意留下來的人。”亞風小聲說。
李執秋擡眼看她,眼裡有短暫的動容,随即低頭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說得跟在表白似的。”
亞風有點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她輕聲打斷,語氣柔和得幾乎讓人心口發酸,“我懂。”
她們之間再次歸于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沉重,反倒有一種緩慢擴展的溫度。
A完飯,兩人慢慢走出餐廳,陽光透過商場頂層的玻璃天窗灑下來,打在地上斑駁一片。
“逛逛吧。”李執秋說。
“好。”亞風應着,卻沒有立刻走,而是輕輕扯了一下李執秋的袖子。
但李執秋卻像被電了一下,反應有點大:“怎麼了?”
“你袖口有點皺了。”
“這……”李執秋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不是也幫我理過衣服嗎?”
“哦。”李執秋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過李執秋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是怎樣,也不知道亞風的記憶最終會恢複多少。但她知道此刻,她們是并肩的、是同步的,是彼此可依靠的。
不同方位的燈把兩人并肩的影子照地斜長,最終交錯在一起。
“去逛衣服店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