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盯着杯子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把外套脫下來挂好。動靜極輕,像是怕打擾店裡正在緩慢流動的節奏。
客人似乎走了,員工的聊天聲大了起來。門沒有關掉,樓下傳來吳冰和陳夢緣在讨論陳列架調位的聲音,不吵,卻又清晰得能滲進這間屋子的罅隙裡。
亞風原本是來二樓躲清靜的,結果現在卻覺得哪裡都靜不下來。
她在小椅子上幹坐了一會,拿出手機滑開鎖屏,李執秋發來的一條語音消息,時長四秒:
Falllll:[語音]剛才那個開衫顔色還挺适合你,下次别總穿灰色。
轉文字比語音更快反應過來,她沒聽完,便點了暫停。
亞風當然知道那隻是随口一說,類似于朋友聊天的語氣。但她卻忽然有些不太能承受。
她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嗓子裡像堵着點什麼,吞不下去也說不出口。
從找到這份穩定工作開始,她總以為自己的生活是清楚的,規則的,有條理的。住在店裡、上班、下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手機,哪怕無聊,也沒有多餘情緒。
就連請李執秋出去逛街,也是出于對她的感謝。
李執秋像一把改刀,并不尖銳,隻是輕輕撬開她那些自我設定的“安全範圍”。
她不想離開那個範圍,但又不想拒絕李執秋的善意。
亞風關上門,隔絕掉外邊的噪音。她起身走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水珠滴在洗手池的白瓷面上,濺出細小的聲音。
鏡子裡的自己表情淡然,頭發有些淩亂。她仍然穿着早上出門時的衛衣破洞牛仔褲,李執秋買給她的挎包還挂在肩頭。
亞風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看了一會兒,直到她的臉完全變得的陌生起來。
換成平日裡穿的寬松衣服,回到椅子前坐下,打開社交軟件給李執秋回複了一條消息。
亞風:好的,謝謝
也不管李執秋回複了沒有,她打開了好久沒使用的備忘錄,在上面打了一行字:
逛街,新買了件開衫,顔色很亮。
她盯着這行字看了很久,最終在後面加上了一行字:
我不讨厭。
沒按保存,而是靜靜地合上了手機。
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喜歡”這種過于積極的感情,至少先表現出自己并沒有消極情緒。
窗外的光在逐漸收斂,店裡也快接近晚高峰。
沒有活需要她幹,亞風現在隻是一個暫時放了假住在店裡,有了空檔的人。
可這暫時的空檔,對她來說,已是很重要的喘息。
趕在晚高峰之前,她想弄清楚自己的狀态。
亞風重新打開宿舍門,朝樓下走去。
回到自己兩室一廳的房子,李執秋才感到今天是真的累了。
包裡的東西沒取出來,沉甸甸地挂在玄關處,把肩帶崩成筆直的一條線。
李執秋癱坐在沙發上,長長歎出一口氣。
被開關門聲音驚動的小艾從客卧裡走了出來,看見來人後松了口氣:“秋姐逛街回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李執秋被小艾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
李執秋的公寓是指紋密碼鎖,小艾在李執秋買下這套房子的時候就被她喊來錄了指紋,時不時會到這裡住兩天。一般情況可能是出于無聊,但今天顯然不是。
“爸媽讓我去相親,我不去,跟祂們吵架了。”小艾滿臉愁容地托着腮:“戀愛有啥好談的啊,我也不想結婚。”
“怕你老了沒人養老吧。”
“我有的是錢,又不是請不起護工。”
“那是你認為的,不是你父母認為的,祂們總覺得隻有親骨肉才會對自己好吧。”
小艾非常不滿地皺皺眉:“這件事我沒什麼好跟祂們說的,祂們隻聽祂們想聽的。之前不是才有個子女為了争奪遺産把親爹悶死的案例嗎,我發給祂們看的時候祂們不說話了,隻是第二天又催我去相親。
“而且就算我結婚了我也百分百的丁克,我做不到像我媽那麼偉大地生孩子。反正我的錢夠我花一輩子了,不需要誰來贍養我。”
“幾乎所有催婚家長都會在結婚之後催育,丁克了也不會清淨的。”李執秋脫掉拖鞋,腳擱在了沙發上。
“對啊。”小艾拍了下巴掌:“所以我不想結婚,而且單談戀愛也要花費我精力,還累人。”
她最後仰天長嘯:“人造子/宮啥時候發明出來我啥時候才能勉強接受結婚。”
李執秋沒有接話。
小艾從難受且悲憤的狀态中脫離出來,想再找李執秋聊聊天,發現她已經躺在沙發上合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