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宴心中警鈴大作。這林清羽平日與他并無交情,此時突然獻殷勤,必有所圖。他正想裝瘋賣傻拒絕,卻見白暮雪突然伸手,奪過了那杯酒。
“他醉了。”白暮雪聲音冷得能掉冰渣,随即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仰頭将本該給謝長宴的酒一飲而盡。
林清羽臉色微變,很快又恢複笑容:“白長老果然疼愛徒弟。”
白暮雪沒有理會,直接将謝長宴打橫抱起——這個姿勢讓後者差點破功驚叫出聲——大步離開了廣場。
被師尊抱在懷裡的體驗實在太過震撼,謝長宴一時忘了繼續裝醉,呆呆地看着白暮雪近在咫尺的側臉。月光下,那輪廓如精雕細琢,長睫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顯示主人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師...”
“閉嘴。”白暮雪冷聲打斷,“再出聲就把你扔下山崖。”
謝長宴立刻乖乖閉嘴,卻忍不住偷偷往師尊懷裡又靠了靠。白暮雪身上除了冷香,現在又多了一絲醉仙釀的醇厚,讓他醺醺然幾乎要真醉了。
一路無言。直到回到寒霜峰,進入謝長宴的寝室,白暮雪才像扔燙手山芋般将他丢到床上。
“演夠了?”白暮雪突然開口。
謝長宴心頭巨震,卻還強撐着醉态:“師...師尊在說什麼...弟子好暈...”
白暮雪冷笑一聲,突然俯身,兩根修長的手指捏住謝長宴下巴,迫使他張開嘴。接着,一根微涼的手指探入他口中,在舌根處輕輕一刮。
“黃連的味道。”白暮雪抽回手指,眼中寒光閃爍,“解酒丹?”
謝長宴如墜冰窟。完了,全露餡了。
“師尊,我...”
“為什麼裝醉?”白暮雪直起身,銀發在月光下如流水般瀉下,“說實話。”
謝長宴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他能說什麼?說他想試探師尊的心意?說他貪戀那片刻的親近?說他對自己的師尊存了不該有的心思?
“弟子...知錯。”最終,他隻能低頭認錯。
白暮雪沉默良久,忽然轉身:“休息吧。”
就在他即将踏出門檻時,謝長宴猛地跳下床:“師尊!那杯酒...”
白暮雪腳步一頓:“怎麼?”
“林清羽敬的酒...”謝長宴回想起那人的異常舉動,心中不安愈發強烈,“您不該喝的...”
白暮雪沒有回頭:“管好你自己。”
門關上了,留下謝長宴一人站在黑暗中,滿嘴苦澀不知是解酒丹的餘味,還是别的什麼。
他呆立片刻,突然想起什麼,沖出門去。白暮雪的寝室在峰頂另一側,等他趕到時,屋内竟亮着燈。
這不尋常。白暮雪向來早睡早起,亥時必已熄燈。
謝長宴放輕腳步,悄悄靠近窗邊。透過縫隙,他看到白暮雪坐在案前,手中正拿着那杯從林清羽處奪來的酒杯仔細端詳。
更讓他心驚的是,白暮雪的另一隻手——那修長如玉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果然有問題!”謝長宴心頭一緊,差點沖進去。但理智告訴他,貿然現身隻會讓師尊更加疏遠。
他屏息凝神,繼續觀察。隻見白暮雪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探入杯中殘留的酒液。銀針取出時,針尖竟變成了詭異的紫色。
“紫魇散...”白暮雪輕聲自語,“倒是舍得下本錢。”
謝長宴倒吸一口冷氣。紫魇散是修真界禁藥,無色無味,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靈力盡失,任人擺布。林清羽為何要對...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浮現——那杯酒原本是給他的!
不等他細想,屋内突然傳來一聲悶響。謝長宴顧不得隐藏,直接破窗而入:“師尊!”
白暮雪倒在案邊,銀發散亂,面色慘白如紙。聽到動靜,他勉強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化為惱怒:“出去!”
謝長宴哪會聽話?他一個箭步上前,扶起師尊。觸手之處,白暮雪的身體燙得吓人,與平日冰涼的觸感截然不同。
“您中毒了!”謝長宴聲音發顫,“我去找藥長老...”
“站住!”白暮雪厲喝,“你想讓全宗門都知道?”
謝長宴僵在原地。是啊,若聲張出去,不僅會打草驚蛇,還會暴露白暮雪中毒的事實——對虎視眈眈的天命老人一系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那怎麼辦?”他急得眼眶發紅,“紫魇散無藥可解,隻能硬抗三天...”
白暮雪艱難地坐直身體:“我自有辦法。”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粒冰藍色丹藥服下。
謝長宴認出那是‘玄冰丹’,寒霜峰秘藥,能暫時壓制毒性,但副作用極大。他心疼得無以複加:“都是弟子的錯...若非為了保護我...”
“少自作多情。”白暮雪冷笑,“我隻是不想寒霜峰丢臉。”話雖如此,他聲音卻虛弱得不像話。
謝長宴不由分說地将師尊打橫抱起——報複性地用了同樣的姿勢——輕輕放在床榻上。
“你!”白暮雪又驚又怒,卻因毒性發作無力反抗。
“弟子僭越了。”謝長宴嘴上認錯,動作卻不容拒絕。他拉過錦被為師尊蓋好,又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您先休息,我守在門外。”
白暮雪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情緒複雜難辨。良久,他輕歎一聲:“...随你。”
謝長宴行了一禮,轉身走向門口。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門時,身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
“謝謝。”
這兩個字輕如羽毛,卻讓謝長宴心頭滾燙。他不敢回頭,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更逾矩的事,隻是輕輕帶上了門。
門外,夜風凜冽。謝長宴抱劍而立,目光如炬地掃視四周,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今夜,寒霜峰上有隻‘醉貓’格外清醒。
而寝室内,白暮雪望着緊閉的房門,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随即因毒性發作而蹙起眉頭。他緩緩攤開仍在顫抖的右手,掌心一道黑線已蔓延至手腕。
情況比他告訴謝長宴的,要嚴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