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得很!”榮安公不怒反笑,拍着肥厚的手掌,“蕭二公子欲當街行兇,這可是謀逆大罪!”
蕭長則握緊刀柄,指節發白,他知道自己沖動了,此事恐連累到蕭家……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一隊人馬突然從街角轉出。
“榮安公。”蕭伯瑀聲音不大,卻讓躁動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家弟年輕氣盛,若有冒犯,我代他賠罪。”
榮安公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擠出一個假笑,“蕭大人言重了,隻是令弟欲當街刺殺本公,這……”
“我沒有!”蕭長則着急解釋,“榮安公縱容家仆強搶民女,我身為坊正,不過是行我大晟律法……”
話音未落,榮安公眯起眼睛,聲音陰冷道:“你有證據嗎?”
蕭長則瞳孔一縮,他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街道,方才還哭喊求救的女子已不見蹤影。
“構陷本公,你膽子不小啊。”榮安公看向蕭伯瑀,“罷了,看在蕭大人的面子上,你辭去坊正之職,本公也不和你一般見識了。”
坊正,雖位卑職小,可蕭長則也沒有半分懈怠,如今卻因為榮安公得勢,他沒有半分辦法。
蕭長則垂下眼簾,他松了手中的刀。
忽地,蕭伯瑀淡淡道:“坊正之職,乃朝廷任命,豈可因私廢公?”
榮安公臉色陰沉,蕭伯瑀此言,無疑是當着衆人打他的臉面。
自聖上賜封他為榮安公後,朝中哪個大臣見到他不客客氣氣,禮讓三分。
“好,好……”榮安公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呼吸又急又重,“此事我定會禀明聖上,我們走!”
“兄長……”蕭長則的聲音發澀,萬一皇帝因此事牽累到兄長……
蕭伯瑀像看出他的顧慮,隻說道:“不必擔心。”
然而,不知榮安公在皇帝面前是如何說辭的,又或是胭脂在他枕旁央求了些什麼,蕭長則的坊正之職終究還是被罷免了,而蕭伯瑀也被罰一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
八月中旬,中秋佳節,曲江池遊宴。
曲江池貫穿長安街坊,兩畔金桂飄香,百姓仰頸張望着。燈籠高懸的皇家畫舫在水面搖曳,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皇帝坐在高座軟榻上,身邊的妃子就隻有胭脂一人。
甚至于,皇帝親自為胭脂布菜,此等殊遇,放眼整個後宮都找不出第二個人。
酒過三巡後。
榮安公腆着肚子跪坐在下首,突然高聲道:“陛下,臣聽聞近日長安城不太平,今日是中秋佳節,不如讓蕭大人親自帶人巡坊,以示朝廷體恤百姓之心?”
随即,他又看向蕭伯瑀,眯着眼睛道:“蕭大人素來愛民如子,想必不會拒絕吧?”
皇帝看似醉眼朦胧,大手一揮:“榮安公所言極是,蕭相,你這就帶人去巡坊罷。”
滿座嘩然。
堂堂宰相,竟被當衆指派去幹坊正的差事,榮安公顯然是公報私仇。
蕭伯瑀緩緩起身,躬身行禮:“臣,領旨。”
待蕭伯瑀離席後,畫舫上的絲竹聲更盛了幾分,琵琶輕攏慢撚,笙箫婉轉低回,襯着池畔桂香,一派盛世華宴。
“愛妃再飲一杯。”皇帝将酒盞遞到胭脂唇邊。
胭脂嬌笑着抿了一口,整個人便柔若無骨般跌進皇帝懷中。
可漸漸地,那樂聲變了,周遭弦音忽地一緊,如珠玉迸裂。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來,利箭穿過酒盞,釘在軟榻上,瞬間,酒液灑了皇帝一身。
“護駕!”
話音未落,畫舫兩邊突然躍出數道黑影,為首之人蒙面持劍,寒光直取皇帝咽喉。
慌亂之際,皇帝竟一把扯過胭脂擋在身前!利刃直直刺入胭脂心口,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裳。
皇帝眼底卻沒有半分憐惜之情。
“陛下……”胭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卻見皇帝已經滾到案幾之下,順手将胭脂推了出去。
畫舫大亂。
數百個侍衛湧上來護駕,刺客已經失去了先機,一個個被侍衛斬于劍下。
為首的刺客眉頭緊皺,正欲撤退,卻被身後的侍衛一刀劈中肩胛。
他悶哼一聲,轉身一腳踹開那侍衛,随即身形一閃,逃離了畫舫。
“追!給朕追!”皇帝從案幾下爬出,面目陰沉猙獰,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刺客,“那刺客要是從長安城跑了出去,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是!”在場之人無不冷汗涔涔。
倒在地上的胭脂還有一口氣,她艱難地伸出手,幾乎用氣聲喊了一聲:“陛下……”
然而,皇帝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臨死之際,胭脂才幡然醒悟,帝王的寵愛何其薄涼,可她醒悟得太晚了……
淚水自她眼角滑落,她終究是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皇帝遇刺的消息傳來時,蕭伯瑀正領着十幾名侍衛在周遭巡坊。
蕭伯瑀皺了皺眉,問道:“陛下如何了?”
傳話的侍衛大氣都沒喘勻,“陛下無恙……隻不過,貴妃娘娘……殁了……”
蕭伯瑀眸光一沉,餘光忽地瞥見遠處屋檐下,一道黑影踉跄掠過。
周遭侍衛見狀,紛紛拔出劍。
“追。”蕭伯瑀聲音極輕,“要活的。”
“是!”一半侍衛紛紛追了上去。
蕭伯瑀順着刺客逃跑的方向走去,地上血迹斷斷續續,可在一處拐角沒了痕迹。
“大人……”侍衛們面面相觑,不敢妄動。
蕭伯瑀俯身,觀察地闆上血迹洇出來的痕迹,随即看向左邊街道,吩咐道:“繼續追。”
果不其然,在左邊街道的盡頭,又看見了一滴暗紅的血迹。
衆人擡頭看去,是一座皇子府。
府外雜草叢生,顯然是沒有下人打理,大門虛掩着,從縫隙中可以看到府中燭光昏暗,像是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這時,一個侍衛稍有豫色,上前禀告道:“大人,這是……七皇子殿下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