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疲倦地在羊皮紙上寫下“沒有香氣的、金黃的向日葵”,隻是為了湊到一又二分之一英尺。雖然斯内普肯定會給我更低的評分,但是我不在乎。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伴着一陣風溜進休息室裡的腳步聲。我擡起眼皮,卻什麼也沒看到。
空氣就像是幕布般被一下子扯開,羅恩站在原地。他的臉色發白,臉上的雀斑比任何時候都要明顯,淡色的眉毛皺在了一起。
“諾伯咬了我。”羅恩把寬大衣袖下的手伸了出來,上面用某種動物的皮毛包裹着,正滲出駭人的血迹來,“我一個星期都沒法拿筆了。
赫敏咬着嘴唇,看起來内心十分掙紮。她似乎想說什麼,我們都安靜地等待她開口。
但就在這時候,休息室左邊的窗戶上傳來一陣翅膀拍打玻璃的聲音。我轉過頭去,海德薇雪白的身體在漆黑的夜裡依舊顯目。
“她肯定帶來了查理的回信。”哈利說着,跑過去打開了窗戶,取下系在海德薇趾足上的那封信,快速地浏覽完後,總結道:“星期六晚上,在最高的塔樓,查理的朋友們會把諾伯帶走。”
“我沒意見。”赫敏終于開口道,“隻是,我們要是被費爾奇抓住了該怎麼辦?”
“被費爾奇帶到麥格教授面前,被扣分,被關禁閉——不過最糟的還是——”
“被開除?”
“被麥格臭罵一頓。”
“别擔心,我們有隐形衣呢,這應該不會太難。”哈利安撫道,“我認為隐形衣足夠遮住我們三個人和諾伯。”
我無聊地握了握赫敏瘦削的手臂,把頭靠在她蓬松的棕發上。我發現她在看書,不是教材,也不是密爾斯和布恩出版社的俗套愛情小說。
但我太困了,隻是聞着她頭發上的木香,一句話也不想說。
赫敏轉過頭來看了看我。
“我想,我們應該去上床睡覺了,就當是為明天做好準備。”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
“我們終于可以擺脫諾伯了。”羅恩說。
第二天早上,我揉着眼睛剛走進休息室,就發現赫敏、哈利和羅恩躲在一個不那麼引人注意的角落裡,腦袋湊到一起。
“我這一整晚沒有一秒是睡着的。”羅恩聲音沙啞地說,把手伸了出來,整隻手已經腫成了昨天晚上的兩倍大。
當我們圍着羅恩走進魔藥教室時,馬爾福和他的跟班們正不懷好意地沖着我們笑,眼裡閃爍着得意的精光。
“别理他。”赫敏說,拉着我們走到最後一排靠牆的位置上坐下。
上課鈴響起的前一秒,斯内普“砰”地一聲打開了教室的門,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兩分鐘後,開始測試。”
斯内普揮了揮魔杖,我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本翹邊的課本升到空中,飛向斯内普的方向;教室裡的課桌散開,整齊地排列着,課桌與課桌之間的空隙就像英吉利海峽。
“按照上次測驗的成績坐。”他說,目光掃過發着顫的納威,“第一位,格蘭傑——”
“先生。”羅恩大聲說,“我的右手受傷了。”
斯内普眯起了漆黑的眼睛,打量着他。
“這不是理由,韋斯萊。”他說,“你有兩隻手時,也沒見得你做得有多好。”
馬爾福小團體的所有人都毫不掩飾地發出了竊笑,克拉布和高爾呼哧呼哧的笑聲就像狗在喘氣。
我望向他們,卻和那位坐在赫敏身後的達芙妮·格林格拉斯對上了視線。
她沒有笑,或者說,臉上沒有表情。她在看我,卻隻像是随意的一瞥,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德文特。”斯内普的聲音響起,我也不再看着格林格拉斯了,“你坐這裡。”
我走上前去,坐到了第二列的第一位——也就是在斯内普的眼皮子底下。或許我應該去湖泊邊或是斯内普的魔藥貯藏室裡找找四葉的車軸草了。
配制魔藥的材料被分發了下來,斯内普竟然仁慈地選擇了兩周前才講到的生發魔藥——它可比波特牌洗發水要難聞多了。
下課後,我拎起書包就朝着門口走去,等待着隻能用一隻手收拾書包的羅恩和正在幫助他的哈利。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在文火慢煨三十秒後才放入側柏葉末。”赫敏像往常一樣緊張地喋喋不休。
“這又沒什麼,你做的藥劑放在市面上一定會暢銷的。”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斯内普——他正舉起一小瓶和羅恩眼睛顔色一樣的淺藍色藥劑,上面正貼着我歪歪扭扭的字。
哈利和羅恩也跟了上來,臉色都很差勁。
我們快步離開魔藥教室,一直走到拐角處,羅恩才把他的右手伸了出來。它已經變成了難看的綠色,并且比上午更加腫脹。
“諾伯的牙是有毒的。”哈利壓低了聲音說。
“你必須去校醫院。”赫敏十分堅決,“再這樣拖下去,他們會把你的胳膊整個砍掉的。”
羅恩難得沒有反駁赫敏的話,藏起右手,朝着校醫院的方向走去。
今天中午的豌豆湯竟然泛着正在發光的詭異綠色,這讓我失去了所有的食欲。
當我們抱着漫畫書(赫敏難得沒有發表反對意見)、烤魚排和接骨木花露來到校醫院時,羅恩正躺在床上,手臂上綁滿了繃帶。
“馬爾福把《養龍指南》借走了。”羅恩說,“他盡情地把我嘲笑了一通,又不停威脅我,他要告訴龐弗雷夫人我是被什麼東西咬了——”
“你怎麼跟龐弗雷夫人說的呢?”我問。
“我說是狗咬的,但很顯然,她不相信。”
他虛弱地靠在床頭闆上,“我們不應該在魁地奇球場和馬爾福打架,他現在是在報複我呢。”
我揉着額頭。或許馬爾福已經構思過一百種我的死法了。
“平靜下來,羅恩,别在意他。”赫敏安慰道,“到了星期六午夜,一切就都結束了。”
羅恩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把赫敏吓了一跳。
“星期六午夜!”他聲音嘶啞地說,“哦,糟糕——我剛想起來——查理的信就夾在書裡,被馬爾福借走了!他一定知道我們要弄走諾伯了。”
“小點聲!”哈利說,我才注意到龐弗雷夫人正在朝着我們沖了過來。
“韋斯萊先生需要靜養,你們三個,出去!”
“對不起,龐弗雷夫人!”我們三個互相推搡着,跑出了醫療室,羅恩看上去比剛才更難過了——或許他正需要我們為他分散精力吧,他看起來疼得都要暈過去了。
“已經來不及改變計劃了。”哈利說,“我們沒有時間再派一隻貓頭鷹去找查理,而且這大概是我們擺脫諾伯的唯一機會了。我們有隐形衣呢,這是馬爾福不知道的。”
星期六的晚上,我們到達海格的小屋時,他的愛犬牙牙無精打采地坐在門口,尾巴上綁着繃帶。
海格慢吞吞地打開了門,眼睛滿是淚水。我很高興他已經把諾伯裝進了闆條箱裡。
“再見,諾伯。”海格轉過身去,哭泣着說,不忍與諾伯告别,“媽媽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好啦,諾伯,我們走。”我高興地說,和哈利一起搬起布條箱,赫敏把隐形衣蓋在了我們身上。
一路上,我們在濃郁的夜色裡小心而艱難地前進着,累得滿頭大汗。
“快到了!”哈利喘着氣說。
“嘿呀。”我高興地發出了笑聲,卻被前方突如其來的動靜打斷了。
在搖曳的橙色燈光下,我看到前方一高一矮兩道影影綽綽的人影扭打在一起。我首先想到的是不自量力的低年級在和高年級學生決鬥,卻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關禁閉!”是麥格教授,她喊道,“斯萊特林扣掉二十分!半夜三更到處亂逛,你怎麼敢——”
“你沒有明白,教授,哈利·波特要來了——他帶着一隻挪威脊背龍!”
馬爾福竟然沒帶着家養小精靈們一起來,或許我要重新評估一下他的勇敢程度了。
“完全胡說八道!你怎麼敢編出這樣的謊話!”麥格憤怒地說,抓着馬爾福的衣領就朝着地下教室的方向走去,“走——我倒要看看斯内普教授怎麼處置你,馬爾福!”
我和哈利對視了一眼,臉上綻開了笑容。
搬着諾伯來到最高的塔樓上後,哈利終于掀開了隐形衣。我倚靠在扶手上,看着空中明亮的星星,和朋友們一起吹着夜裡的涼風。
“馬爾福要被關禁閉了!我真想唱歌!”赫敏高興地說,難得顯露出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某些特質。
“别唱。”哈利笑着說。
我已經唱起了“編玫瑰花環①”,繞着諾伯轉圈。它撞擊着箱子,發出了牙齒摩擦的硌哒聲,似乎是在表達不滿。
我看着天上閃耀的繁星,意外地發現其中幾顆正在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
“晚上好。”其中一個略顯瘦弱的男人說,輕而易舉地搬起了布條箱,掂掂重量,“看來海格把它養得很好啊。”
“别搗亂了,山德魯。”另一個精壯的女人拍了拍山德魯的肩膀,拎起地上的繩索,系在了諾伯的箱子上。
“記得讓查理給海格寫信。”哈利大聲說,但聲音還是淹沒在人群裡。他被剩下的人簇擁着,跟他們每個人都握了遍手。
我看着布條箱升到空中,離我們越來越遠,直到化為一個黑色的小點。
“好了,我們回去吧。”赫敏說,這時我已經順着樓梯往下走了,“等等,瑞秋,别忘了隐形衣!”
我停了下來,哈利掀開隐形衣,披在了我的身上。
當我們跨進走廊時,哈利和赫敏突然被彼此絆倒了,一齊向前倒去,摔倒在地上,大半個身子都露了出來。
我拎起隐形衣想披在他們身上,但是太晚了,不遠處有誰已經跑了過來。
不管那個人是誰,我們都得遭殃了,可他偏偏還是費爾奇。我趁着費爾奇還沒注意到隐形衣,把它扔進了塔樓的角落裡。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過那段路的了,等我反應過來後,我已經被費爾奇帶到了麥格教授的辦公室裡。麥格教授并不在,我已經沒時間去思考這到底是好是壞。
就算我曾經把被教訓與被關禁閉說得有多麼雲淡風輕,當它真正來臨時,我還是感到一陣眩暈,緊張地快要嘔吐了。
麥格教授回來時,身後還跟着納威。
“瑞秋!”納威大聲說道,“我一直在找你們,想給你們提個醒兒,我聽見馬爾福說他要來抓你們,說你們有一條火龍——”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唉聲歎氣。
“我真不敢相信是你們幾個。”麥格教授居高臨下地說,我幾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費爾奇說你們到天文塔上去了,别忘了現在是淩晨一點鐘。自己解釋一下吧。”
沒人回答。
“我認為我完全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要弄清楚來龍去脈,并不需要腦筋多麼靈光。”麥格教授說,我心下一驚,“你們憑空編出一套謊話來告訴德拉科·馬爾福,說有一條火龍什麼的,想把他從床上騙出來,害他倒黴。”
好在她完全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壞也在她完全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