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浪遙一直分着神留心溫朝玄的動靜,果不其然,在他說出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溫朝玄的表情變了。
說他犯渾也好,說他沖動也罷,在這一刻,林浪遙的心裡是有些許快意的。他不想再當一個總是被丢在身後,隻能盲聽盲從的徒弟,他要向溫朝玄證明,他是值得信任與托付的。在溫朝玄離開的那些年歲月,他早已經長大了。
“魔神血?”李無為細細咀嚼這三個字,想了許久,沒有從大腦裡搜刮出任何相關的記憶。
林浪遙道:“這件事或許關乎到整個修真界未來的安危,我不敢和旁人講,但我相信你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我坦誠告訴你,希望你可以放在心上。”
在李無為,乃至整個修真界大衆的眼中,林浪遙都不是一個可靠穩重的形象,他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做過的離譜的,跳脫的,荒謬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李無為有朝一日看見他鄭重其事地談起“修真界安危”,詫異和吃驚之餘,反而忍不住凝神靜氣,想要認真聽一聽他到底能說出什麼。
“之前我和你說我沒有在魔淵見過魔神紋,自然是騙你的,”林浪遙眼也不眨地編造道,“事實上我見過,還是魔君親自将這個紋樣畫給我看的。魔君燭漠野心勃勃,當時他和我說他想要成為魔神,我隻當他是在癡心妄想,直到昨夜那個不化骨出現,我才相信他所言非虛。那個不化骨是魔君麾下最得力的親随,它這一次前來人間,就是為了尋找傳聞中魔神遺留下的一滴心頭血。”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在魔族古老的傳說裡,隻要得到魔神心頭血,就能成為新一代的——魔神。”
一番話驚了在座所有人。
送走李無為後,房間裡的氛圍肉眼可見地冷了下去。
溫朝玄沒有看他一眼,轉過頭徑自朝裡屋走去。
林浪遙的心懸了起來。但他自認沒有做錯什麼,他對李無為半真半假的一番話,既能讓修真界意識到魔族醞釀的計劃,又能将溫朝玄從這件事裡摘出去。畢竟魔頭當前,誰又能想到一名實力卓絕修為深厚的劍修,才是真正懷揣着魔血的人。
林浪遙躊躇一下,追進着腳步走裡屋。
溫朝玄背對他立在兩人昨夜才溫存過的床前,不知道在想什麼,那道修長的背影冷硬緊繃,透着一股将人拒于千裡之外的氣息。
他生氣了。
“師父……”林浪遙喚道。
溫朝玄回過頭來,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明,他像是在做一個很困難的決定。
“你回山去吧。”溫朝玄說。
“回哪裡?”林浪遙說完就反應過來了,溫朝玄的意思是讓他回欽天峰。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個“你”字。
“那你們呢?”
溫朝玄偏過了頭,留下一個輪廓疏離的側臉,不去看他,也不回答。
于是林浪遙明白了,這意思是讓他一個人離開。他不可置信地說:“就因為我對李無為說的那些話,所以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溫朝玄道,“是讓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辦,你既然有自己的主見了,不再聽我的管束,那也不必再事事都緊跟着我。”
如果條件允許,林浪遙真想吐出幾斤血來,他切實體會到了氣吐血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他怎麼也沒想到,溫朝玄能如此狠心,他對于林浪遙逆反行徑所做出的懲罰,竟然是說放手就放手真的不管他了。
“我是不會走的,”林浪遙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副起了反骨的模樣,“起碼在你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之前。”
“知道了又能如何。”溫朝玄沉下了聲音,“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你?”
林浪遙一下子啞然。
“我沒有想過,”他的聲音緊緊皺皺的,像是從發澀的喉嚨間擠出來,“因為你不需要我了,是嗎。”這句話帶出了他深藏在心底裡,隐秘難以啟齒,微微發着酸的小心思。他像個不講道理的小孩,仗着情緒對最親近的人進行無端的指責。
溫朝玄倏然轉回頭,像是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死死地盯着他,半晌道:“出去。”
林浪遙站着不想動,直到溫朝玄重複了第二遍,他才不情不願地拖着腳步轉身出門。
屋外細雨纏綿,微冷的潮氣撲面而來,林浪遙吸了一口氣,就覺得胸口發悶疼得難以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的。他在門前地上蹲了好一會兒,待緩過勁了,才扶着牆慢慢往隔壁自己的卧房走去。
屋内冷冷清清,昨夜他進來坐了一會兒就轉頭鑽進溫朝玄的房間,此時床榻上的被褥還是整整齊齊疊着的,摸上去,入手一片冰涼。
林浪遙也懶得計較了,他得歇一會,不僅是要平複情緒,也是要養複内傷。
他躺上床,胡亂扯過被子把自己包裹住,沉沉地睡過去,同時在夢裡醒來。
“我等你好久了。”
夢境裡。
身着麻衣的老邁道人在巨樹下睜開眼,沖他微微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