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逐漸失去控制。
溫朝玄是從何時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坐在徒兒的床邊。林浪遙服完藥後還是一副精神頹靡的樣子,溫朝玄問他身體上是否還有不适,林浪遙搖搖頭,隻說是太累了,想再休息一會兒。
溫朝玄并不離開,就看着林浪遙又躺回床上。這個人不管長到多大年紀,方方面面都殘留着兒時的習性,睡覺喜歡卷着被子蜷縮起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留出一個發頂。
溫朝玄無聲地望着那毛躁的發頂,漫長的沉默在室内瘋狂滋長,幾乎将呼吸扼殺。
溫朝玄知道他沒有睡着,卻不知道他這副抵觸的模樣從何而來。
他想起了林浪遙退後一步的動作,想起他那個看不清的眼神,失控的情緒再一次在身體裡翻騰起來,他開始心煩意亂。
為什麼?
溫朝玄起身離開了屋子。
“溫劍尊。”
蘇寒水在水對岸遙遙喊道。
靈碧宗内水道交錯,溫朝玄停下腳步望了望水對面,蘇寒水擡手施了個法術,廊道在腳底變換了走向。
蘇寒水揮退了圍在身邊的弟子,走過來朝溫朝玄寒暄道:“此間事畢後劍尊有何打算?不妨在鄙宗内小住些時日,我也好盡地主之誼。”
溫朝玄淡淡道:“心領了。不過我們另有打算,不宜久留。”
蘇寒水點點頭。
展目望去,雨過天晴景緻怡人,靈碧宗内的水岸邊種了不少垂柳,春來發出絲絲縷縷新綠顔色,垂下的長枝擾着甯靜池水,二人并肩站在水邊,蘇寒水背着手去瞅青碧色的水面倒映出的溫朝玄,感歎此人真是長了一副好相貌。靈碧宗弟子以容貌聞名修真界,卻沒有誰能與身邊這位相提并論。
若隻是五官長相上的美人,倒也不是不能挑出一二與之相比,可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溫朝玄周身的氣質就已經令人望塵莫及,修煉到他這種境界,已經半隻腳踏入仙門,七情六欲寡淡得厲害,整個人超然出塵仙氣翩翩,遠遠看着和神仙沒有什麼區别,隻差一陣風來就要飄搖登天。
“恕我問一個失禮的問題,”蘇寒水說道,“劍尊可曾結道侶了不曾?”
蘇寒水原本想,溫朝玄這樣性格的劍修肯定無心于情愛,那麼有很大可能性并無道侶,靈碧宗内優秀的女弟子不少,若是能牽成紅線,倒也是樁美事。
然而溫朝玄說:“我已有道侶。”
蘇寒水很是意外,不禁好奇起來,“不知道是哪位仙子?想來也是個很優秀的人吧。”
溫朝玄頓了頓,沒有作答,搖搖頭。
蘇寒水拿不準他這個搖頭是什麼意思,是“不想說”,還是“不優秀”?
“那倒是可惜了,”蘇寒水惋惜道,“我原本還想着,劍尊若是尚無婚配,我還可以做一回牽線的月老。實不相瞞,諸位到訪之後,宗門内的女弟子已經來找過我好幾次了……嗯,我平時不怎麼嚴厲管教她們,慣得這些孩子無法無天,什麼要求都敢提,我實在被她們煩得沒辦了,才這麼冒昧地提起此事。劍尊已有道侶,祁少主那邊估計還要過問武陵劍派……那麼令徒呢?我記得林道友是沒有道侶的。”
溫朝玄回絕說:“他就不必了。”
蘇寒水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覺得林浪遙還不成熟懂事,于是勸道:“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徒弟大了總歸是要獨立的,多一個道侶管束他未嘗不是件好事……”
溫朝玄搖頭,“我說不必,是因為他已經有了道侶。”
蘇寒水一愣,微微錯愕,又覺得有些奇怪,“……是嗎,怎麼從未聽聞過此事,不知道林道友的道侶是哪位?”
溫朝玄道:“是我。”
蘇寒水:“……………”
這句“是我”是什麼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溫朝玄這種性格的人不太可能說玩笑話,那麼多半是真的了。蘇寒水腳下一晃,差點栽倒進水裡去,他如同受到了很大的沖擊,整個人十分錯亂。溫朝玄和林浪遙是道侶?但他們不是師徒嗎?……不對,這不太對,師徒之間怎麼可能,而且還是兩個男子……
溫朝玄并不知道他心裡的驚濤駭浪,想起另外一件事,問道:“你的徒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