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他知道母親活得壓抑。
半個小時後,程靜初的哭聲小了,沈黎把人拉起來:“阿姨,我們走吧。别哭了,一會來人,該笑話你了。”
“他們願意笑話就笑話。我又不認識他們,随便他們怎麼笑話。”程靜初滿眼含淚,啞着嗓子道。
程元謹第一次見母親不顧形象。
在燕京,她是大家閨秀,是趙司令的前妻,是有涵養的貴婦。
一朝離婚,她淪落成棄婦,被人恥笑,她咬牙挺了過來。
父兄戰死沙場,家産被捐,連老宅都沒保護,差點被打成“黑五類”,這些都沒能讓這個柔弱而堅強的女人屈服,唯有女兒去世,讓她失态了。
“媽,我還看着呢。”程元謹扶着她下山,忍不住提醒。
“你是看見了,你敢笑話我嗎?”程靜初問。
“他肯定不幹,要不然我幫您削他。”沈黎率先出聲。
或許是因為程靜初失去女兒的緣故,沈黎很願意親近她。
上一世,她突然死去,母親也是這樣,一連失去三個女兒後,母親便精神不正常,時常癔症。
她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些什麼。
看見母親那樣,沈黎難受得要死,恨不得毀滅全世界。
程靜初喊了你笑了:“這不行,他是我兒子,要是被人打了,我該心疼了。”
下山後,程元謹想回軍區,順便安排母親随軍的事。
誰知程靜初不想去軍區。
程元謹無奈:“媽,您身體不好,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不放心,您還是跟我回軍區吧,我也能照顧你。”
程靜初态度堅決:“我不回去,我就要留在這裡。我喜歡這裡。”
這裡有沈知青,有她的卉卉。
卉卉雖然走了,她想陪陪卉卉。
程元謹就怕她還惦記着妹妹,給沈黎使眼色,讓她勸勸。
沈黎笑了:“阿姨既然想留下,那就留下吧,看阿姨的氣質,學識不淺,我們村準備開掃盲班,讓阿姨當老師吧。”
人一旦有了事情做,就沒時間想别的了。
程靜初很樂意,程元謹無法,把她交給沈黎,自己回了軍區,臨走時留下不少錢票。
沈黎想拒絕,想了想,欣然接受。
就這樣,程靜初成了洪山大隊掃盲班的老師。
她氣質優雅,說話溫聲細語,兒子是軍人,别人都很尊重她。
因為白天上工,沒有時間學習。沈黎組織人,晚上上掃盲班。
有人喜、有人愁,尤其是洪三那個二流子,幹了一天的活兒,到床上就想睡,才不想學習呢。
到了掃盲班,見沈黎不在,就想開溜,剛轉身沒走幾步,就沈黎揪住衣領。
“想跑?”沈黎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洪三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肚子難受,想上廁所。”
“懶驢上磨屎尿多,别給我整幺蛾子,都給我好好認字,不好好認字,等制糖廠開了,都别想當工人。”沈黎冷哼。
沈黎最會畫大餅,洪三聽膩了,問:“您總是說開制糖廠,都說了多少次了,到底啥時候開,磚瓦都沒有,廠子還沒影兒呢,别說開制糖廠了。”
這是懷疑沈黎。
沈黎擺手,讓他滾。
洪三見狀,更不敢滾,回到大隊部跟着學習。
沈黎去找洪勝利,問了磚窯廠的情況。
想要建廠,需要的磚瓦不少,是一筆大費用,大隊裡出不起。
沈黎道:“我來想辦法。拖拉機我都能弄來,還在乎這點磚瓦。”
有人相信沈黎的能力,當然也有懷疑的。
拖拉機是運氣好,沈黎能次次運氣好。
回到知青點,知青也為沈黎擔憂,想問沈黎,能有什麼辦法。
沈黎:“以物換物。”
翌日一早飯後,沈黎帶着趙曉雅,去找洪勝利,讓洪勝利帶頭,去磚窯廠。
洪勝利沒有推辭,退了碗,囑咐劉蘭芝幾句,和沈黎一起出來。
幾人坐拖拉機去磚窯廠。
到了磚窯廠,沈黎找到廠長,詢問一番磚瓦的價錢,心裡估算一下,要是真蓋小學和糖廠,沒有兩三千塊錢下不來。
“能賒賬嗎?”沈黎直接問。
幾十塊錢洪山大隊能出,兩三千,真拿不出。
雖然能帶他們上山打獵,卻不是長久之計。
廠長見沈黎穩重,又是女同志,便沒說難聽的話,搖頭拒絕。
“我們大隊真沒錢,用東西換可以嗎。我們大隊有糧食,有蔬菜,還養了雞,有海魚,陸續供貨,可以多給你們一些。”沈黎說。
磚窯廠沒這麼辦過,不知該怎麼做,說找人商量一下。
沈黎讓他們去商量,自己在這裡等着。
聰明人都知道怎麼選擇。
果不其然,磚窯廠同意。
沈黎當即拟定合同,規定好各種注意事項,拉了一車磚回去。
一拖拉機藍磚,還沒到洪山大隊,村民便圍上來,紛紛誇沈黎厲害,說能弄到磚就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