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謹把人哄進屋,也不敢再睡,守在程景初床邊,一直到天亮。
天亮後,程景初醒來,看見程元謹坐在自己床邊,有些詫異:“小謹,你怎麼了?”
“沒事,我來看看你,媽,您晚上睡得好嗎?”程元謹扶着程景初起來。
程景初仿佛忘了昨夜的事,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還拉着顧衛東認字。
早飯後,程元謹仍是不放心,來到知青點,看見沈黎,問:“你有時間嗎,我找你有點事。”
沈黎在吃飯,扒拉完最後兩口飯,放下碗,起身出來:“你說吧。”
程元謹竟無法開口,也許不知從何說起吧。
沈黎見他猶豫,笑問:“你不是說有事兒嗎?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事?”
“聽說你的醫術不錯,能幫我媽看看嗎?不白看看,給錢,不要錢,給票也行。”程元謹盯着沈黎問。
“你媽媽得了什麼病?”沈黎問。
“間接性失憶症,整日傷春悲秋,不喜與人交流。”程元謹道。
傷春悲秋不與人交流,這應該是抑郁症的表現?或許不是,隻是無法接受事實。
昨日見程景初,看似與常人無異,怎麼會間接性失憶。
程元謹看出沈黎疑惑,解釋道:“我妹妹下鄉做知青,出了意外,人走了,我媽很傷心,有時候她想不起這事,看着與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沈黎心下了然:“你真想治好她。”
“當然。”
“你妹妹來了這裡做知青,在山上意外出事,是嗎?”沈黎問。
程元謹握了握拳頭,艱難回答:“是。”
“我知道了。我的法子有些殘忍,效果應該不錯。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答應給你媽看病。”沈黎望着遠處的山,歎息一聲。
不會了,以後這裡再也不會有知青喪命。
别的地方她不敢保證,洪山大隊,她可以用性命擔保。
“我答應你。”
沈黎回知青點,問王建國等人,在上山喪命的知青叫什麼,怎麼死的。
王建國印象深刻:“聽說進入深山,被狼咬死的,被人找到的時候,身上一塊好地方都沒有。面目全非,死狀很吓人。”
趙曉雅吃着飯,聽見她們的話,手一抖道:“她不是被狼咬死的。”
沈黎制止:“是被狼咬死的。”
趙曉雅瞬間明白,便默默吃飯。
她知道,有些話不能說。
一旦說出來,對自己不好。
沈黎問了發現屍體的細節,吃過飯,來找顧奶奶,給她看看腿,順便看看程景初。
程靜初看着與常人無異,仔細看還是有區别的,她雖然在笑,都是假裝的。
“姑娘,你來了,你有什麼事嗎?”程靜初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對沈黎多了幾分耐心。
沈黎搖頭:“沒事,我就是來看看顧奶奶,阿姨,您在這裡住得可好?”
“好,這裡環境好,有山有水,環境清幽。适合養生。”
程靜初想多住些日子。
程元謹出來,笑着問:“有事嗎?”
“沒事,我來給顧奶奶看腿。”沈黎把糕點給顧衛東,說了腿的保暖辦法,頓了頓對程元謹道,“我想去山上一趟,你們願意去嗎?”
她做事雷厲風行,不喜歡拖泥帶水。
程元謹知道她的同意,看向程靜初,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程靜初也想上山,想也沒想就答應。
沈黎隻帶了程靜初和程元謹。
到了山上,沈黎就說,這山裡不安全,經常有野獸出沒,要是不小心,會被咬死。
她說話時一直注意着程靜初的表情,見她隐忍不發,繼續道:“所以我們要小心些。”
程元謹害怕母親發病,一直扶着程靜初的胳膊,自然感覺到母親身體顫抖。
他知道,母親在有意回避。
又走了十幾分鐘,沈黎頓住步子,指着不遠處:“看見了嗎,就是那個地方,發現了已死的知青,當時身上都是傷,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程元謹想阻止沈黎,可礙于理智,他什麼也沒做,一直注意着程景初的動作。
程靜初早已淚流滿面,不自覺朝沈黎指的位置走去。
沈黎跟着,繼續說:“阿姨,你說那個知情的家人知道了,會不會傷心,要是我出事,我爸媽肯定擔心。”
程靜初一字不語,像木偶人一樣,緩緩走着,淚水卻模糊了她的眼睛。
程元謹想喊停,可見母親流淚,忍了忍,終是半字未吐。
來到一棵樹下,沈黎說,就是這棵樹。
話音沒落,隻聽撲通一聲,程靜初跪在地上,随後号啕大哭起來,嘴裡喊着卉卉。
程元謹想勸,沒沈黎攔住。
沈黎搖頭,小聲道:“她壓抑太久,這樣對身體不好,你還是讓她哭出來,發洩發洩吧。”
程元謹紅了眼眶,扶着程靜初無聲流淚。
沈黎在一旁勸:“人死不能複生,我們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不為别人,隻為在乎我們的人呢,你女兒走了,你還有兒子,将來還有孫子,你要是有個萬一,悲痛欲絕坐在這裡哭的就是會是他們。”
程靜初充耳不聞,一個勁兒哭。
沈黎不知道他能聽到多少,再次勸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把委屈,痛苦,失望,絕望,焦慮不滿的情緒都哭出來,哭過後,我們堅強活着,讓在意我們的人心安。”
說了這麼多,沈黎不再說話,站在一旁靜靜等着。
程元謹從沒見她媽哭成這樣,即便當初離婚,一個人拉扯他們兄妹二人,再多的苦和累,摻和着汗水、苦水往肚裡咽,從沒流過淚。
也隻有聽到妹妹去世的時,才小聲啜泣,嚷着要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