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腰有常年的頑疾。
在甯瓷出現之前,不論太醫們如何醫治,都得不到緩解。她每日入睡之前,需要侍婢們揉捏許久,才能堪堪睡着。縱然入睡,也不便輕易翻身。
此頑疾,困擾太後許多年。
甯瓷來了之後,也不知她手中的金針是如何施的。總之,同樣的一套針法,太醫們診治許久都不曾見效。甯瓷不過施了半個月的時光,太後的腰痛便舒緩了許多。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縱然太後向來都有着“甯可殺錯,也絕不放過”的原則,卻在甯瓷這裡,擱淺了。
既然簡家已經滅門,就不該心存慈悲之心,留下她獨一人。
這樣的道理,太後心底裡自然明白。可這些年來,每當她被燕湛遊說之時,她那僵硬的老腰,總是不自主地莫名灼燒疼痛。
但是,今時今日,太後心底的殺意再度萌發。
燕湛說得對。
甯瓷和刺客同時出現的時間和場合,都太過巧合。
不論她是不是真的清白無辜,太後都不願把自己的性命安危,置于未知的危險之中。
此時,已是入了子時。
今兒太後的身子骨着實不适,不僅是腰痛,而且還有頭痛,胸悶。
真要細細地論起來,那真真的是哪哪兒都不舒服。
這會兒,甯瓷正在為她施針,不得不說,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太後胸口憋悶的感覺,确實舒緩了幾分。
太後瞧着甯瓷那張明豔傾城的恬靜模樣,心頭不由得又緩緩升起了一聲“可惜”。
甯瓷将太後腰部的金針全數取下,并柔聲道:“老祖宗,您今晚且先睡睡看,若是還有什麼不适的,明兒我為您撚針的力度,稍微再加大個幾分。”
太後撫着她的手,滿眼都是笑意地說:“哀家瞧啊,整個太醫院的那幫老庸醫們,都不及你半分。”
甯瓷莞爾一笑,倩然道:“老祖宗您過獎了。甯瓷隻會略施幾針,更深入的,也不會了。有時候我也在想,當年,我若是不那麼貪玩,跟着娘親後頭再多學幾套針法,多研學一些個草藥,就好了。今時今日,還能為老祖宗更解憂幾成。”
“哈哈哈……甯瓷你向來乖巧,哀家瞧着,真心喜歡。”太後一邊說,一邊撫着她那雙細嫩白皙的手,忽而,太後心念一動,似是想起了什麼:“對了,今兒在皇極殿,你已經瞧過嚴律了。你覺得,他怎麼樣?”
甯瓷聽見這麼一句,不由得一愣,怔愣在原處。一雙美目本是于燭光下流轉,卻漸漸地黯淡下沉。
太後慈祥地笑了,仿若耳語一般地,輕聲道:“他像不像你夢裡出現的那個禍國殃民的佞臣啊?”
湧入口邊的那句“他就是”,不知怎的,卻在今夜,甯瓷就像是喉嚨裡卡了個吞金的金桃子,根本就說不出半個字來。
前世嚴律火燒紫禁城的種種回憶;
今生出現在她眼前的,象征着太後娘家族人的金雕飛镖;
還有兒時,她爹娘因金雕飛镖,而臉上的日漸愁雲……
甯瓷的心頭着實矛盾,雖不知自己被命運牽引着重生了,到底是為何。但她重生後的兩日,經曆的這般種種,讓她隐隐覺得,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兒,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嚴律是如此。
太後似乎……更是。
這會兒,她再也不敢沖動獨斷半分。
于是,她吞下了口邊的那三個字,轉而淡然一笑,道:“隔着珠簾,又是遠遠地瞧着,我也沒瞧個仔細。但是,我聽着他分析的那般種種,倒是覺得,此人應該是個極聰明的。似乎……他很會利用身邊的人和事呢!”
太後笑了:“不錯。不過你放心,這個嚴律看似是聰明,但這種會利用他人的人,其實,也很好拿捏。”
甯瓷那雙詢問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太後,卻聽見太後一字一句地道:“隻要給他一點點甜頭,他就會為哀家死心塌地地做事兒。他是想利用哀家的身份和權利往上爬,但是哀家,也何曾不是想要利用他呢?”
甯瓷眨了眨眼,不解地道:“老祖宗您什麼都有了,無需利用其他什麼人的。您瞧,宮裡上下,朝堂内外,所有人都聽您的……”
太後擺了擺手,歎息一聲,像是對甯瓷所言,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道:“你的手中沒有權利,你不知道哀家的立場有多難。”
甯瓷想了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一些話也不便深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