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怔了怔,順着嚴律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太後,他沒有說話。
倒是太後,她聽懂了嚴律的言下之意,這會子,她是真心對嚴律滿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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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律就是想不通,明明今兒在酒樓裡,看到的那個身影就是簡雨煙,可為何太後口中所言的真相,又證明那個身影不是她呢?
難道,當真是自己看錯了嗎?
此時此刻,他一個人躺在書房外的草地上,看着星垂的夜幕,聽着流水潺潺中,春末夏初的蟲鳴,他的思緒飄忽回了簡雪煙及笄前……
那個時候,簡雪煙和簡雨煙之間的差别就已經明顯了很多。
雖然兩人都是身形窈窕,但簡雨煙許是從小到大都愛笑,性子極是不穩,臉龐自是要比沉穩許多的簡雪煙要圓潤一些。
簡明華曾說了簡雨煙多次,沒有規矩。
但簡雨煙毫不在意。
簡雨煙最愛各種熱鬧,好玩之事,尋常得了閑,總是愛帶了丫頭小厮什麼的,出府去玩兒,出去的次數多了,臉龐的色澤自是更陽光康健一些。
反倒是簡雪煙,尋常隻愛在府中研究針法,藥譜兒,喜靜不喜動。甭說她因經常施針,食指和拇指之間已經有了輕輕細細的繭子,就說她的臉龐色澤,也是白淨清雅許多。
若說簡雨煙是一朵烈日陽光下盛開的夏荷,那簡雪煙,便是冬末早春時期降臨在嚴律心頭的的淩波仙子。
這兩人,性子不同,模樣也是越發地不同。
就算當年在金陵城,偶爾在街市上遇到簡雨煙帶着下人們閑逛,嚴律也是第一眼便能認出。
畢竟,他在金陵城追尋簡雪煙,練了這樣久的眼力,隻為了對她道一聲謝,是絕不可能認錯人的。
他越是琢磨,越是覺得這事兒蹊跷。
若是自己和洛江河都沒有看錯,那定是太後故意隐瞞了什麼。
嚴律蓦地坐起身來,精明的眼眸中閃着灼灼的光,卻在轉瞬間,又黯淡了下去。
隐瞞什麼又何妨?
他的雪煙,一次次去破廟中送食盒的雪煙,挽救他嚴律的性命,改變他嚴律一生的雪煙,終究,還不是成了烈火中,求生不能的一縷孤魂麼?
今兒手腕上的那一方清玉色錦帕捆綁得有些緊,仿若捆綁了嚴律的心,憋悶窒息,生生地疼。
仰望星子閃爍的夜空,嚴律扪心自問,若是這個人世間有輪回翻轉,他甯願當年被太子燕玄殺死在破廟裡,用自己剩下的壽元,換成雪煙的命數,躲過生生世世的次次劫難。
隻願她平安。
而非如今,天人永隔,他連一句最想說的感謝和思念,都無從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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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瓷啊!改明兒,你若是見到嚴律了,可真要好好兒地感謝他。”太後瞧着甯瓷打開食盒的模樣,她的眼角笑眯眯地道:“他不過是認錯了一個人,錯以為是你去了酒樓,便拿了食盒來聊表歉意。其實啊,要哀家來說,他這是變着法兒地,想要認識你。”
“老祖宗您可真是說笑了。不過是給了我幾塊糖糕,幾盤金陵小菜,我就要感謝他了?”甯瓷将一塊桂花糖糕塞入口中,頓時驚住了:“嗯!!!好好吃啊!老祖宗,您快嘗嘗!”
“你吃就好了。”太後忽而收住了笑意,不悅地道:“前兩天,嚴律來送請柬,哀家讓你來拿一下,你怎地連臉都不願意露了?”
甯瓷心頭一沉,頓時警覺了起來,太後又在試探她了。
她今天沒在藏書閣裡找到任命官員的書冊,有一些真相雖并未明朗,但太後的這番試探,卻讓她的心底更是清明了幾許。
于是,她狀似無意地朝口中又塞了一片金陵鹽水鴨,方才道:“隔着老遠兒的,就聽見嚴大人和您在議事,我也不便過去呀!”
“哦?”太後寒着聲,卻冷着笑,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議事的?說說看,你是不是……聽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