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提問,讓嚴律頓時陷入了沉思。
當年,簡家遭遇滅頂之災的時候,他嚴律隻不過是一個地位卑微之人,沒有能力,更沒有權利,去為簡家遮風擋雨。
但是現在,他的權利慢慢地大了,手中專屬于自己的銀兩,也在日益增多。
可簡家人,卻成了那烈火中的近百縷的冤魂。
他真的恨自己。
恨自己為何不早點兒成長,為何不更加努力用功地考取功名。
更重要的是……自己為何不早點兒跟簡雪煙說,他一直都喜歡她。
自己當年陷入不自量力,甚至是“配不上她”的怪圈裡,卻最終,這句話,成了他這一生再也無法明說的遺憾。
嚴律自然是後悔的。
但如果,命運讓他重新再來一次,讓他重返簡家被滅門之前,那個沒有能力,沒有權利,自己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他會主動大膽地去對簡雪煙傾訴愛意嗎?
嚴律的眼睫微顫,看向手中的保皇黨名冊,門窗外,夏蟲的鳴叫聲聲入耳,每一聲,都在鳴叫着他心頭的後悔。
他知道,她是他午夜夢回時的一聲聲歎息;是他靈魂深處,永遠都不可企及的璀璨星辰;更是他深入骨髓烈血中的信仰,就好似那昭昭日月,永遠在他的生命中熠熠生輝。
但是,他扪心自問,若是命運重來一次,他依然不敢對她傾訴心頭的綿綿愛意。
*
每逢佳節前夕,慈甯宮都會提前一天設宴,專門宴請朝官們的府中女眷。
這次端午前一日也不例外。
尋常,太後最愛聽這些女子談論宮外的生活,小到街邊好玩有趣的商家鋪子,大到其他城鎮的山水樓宇,她都好奇。不論什麼佳節,她都願意聽她們談論這些,且百聽不厭。
但是今兒,這幫夫人們,千金貴女們,沒有再談論這些了,而是圍着太後身邊,聽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在說她最近的桃花緣。
“若非我父親這段時日一直在病着,他也不會帶着好些問安禮上門,若非我母親恰好出門探親去了,我也不會有那個機會親自去招待他。”說這話的,正是内閣首輔齊衡的嫡長女,齊舒雲。
另一千金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兒:“怎麼聽你這意思,你還覺得你父親病得正是時候了?”
又一貴女仔細想想,不解地問:“齊首輔最近病了,咱們都知道。可你母親怎地就這樣巧,恰好去探親了?”
圍繞在一旁的千金大小姐們,七嘴八舌地質問她,每一句裡,都明顯透着濃濃的不服氣。
齊舒雲向來嘴笨,她這會兒被大夥兒問了個啞口無言,卻隻能羞着一張紅霞密布的臉,攪着手中的帕子,答不出半個字兒來。
倒是太後在上座聽着了,笑眯眯地道:“有時候這緣分呐,很難說清楚的。舒雲,你且說說看,嚴律去了你府上後,他前後待了多久?”
說到這兒,齊舒雲滿足地笑了:“前後足足兩個時辰。”
慈甯宮正殿内,一片嘩然,齊舒雲頓時收獲白眼無數。
就連太後,都忍不住地低聲嗔了嗔身旁的甯瓷:“早讓你去見嚴律了,你偏不聽!”
“兩個時辰?!你們都在做什麼呢?”一千金不服氣地問:“什麼事兒能做兩個時辰啊?”
齊舒雲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這幫輸家,她得意地道:“自然是聊天咯!我們在我家宅子裡閑逛,從東宅院,走到西宅院,從北長廊,走到南荷塘。我們前後聊了很多詩詞,也說到很多其他城鎮的風景,他甚至對各種珠寶古玩一類,都了如指掌!”
這話一說,就連太後也忍不住地有點兒酸了。她瞪了一眼身側忙着吃蜜果的甯瓷,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哀家一直都知道,嚴律是個心氣兒高的,他肯在你這裡花了兩個時辰的功夫,自然是對你上心了。”
齊舒雲一聽,頓時心花怒放了起來,她羞紅了臉頰,好似快要嫁人的續弦,道了聲:“太後娘娘說得極是!他快臨走時,我們又聊到了這兩天的端午,我……我把随身戴的香囊,贈與他了。”
頓時,整個慈甯宮再度一片嘩然。
“就是你那個桃粉色蜀繡香囊?!”
“是不是你那個,請大師開了光,為你增加桃花緣的那個蜀繡香囊?”
“你好像以前說,那裡頭不僅加了好些代表桃花緣的桃花,桂花,蜜棗,石榴籽,還有不少紅寶石和翡翠粒?”
“哇,加了很多珠寶嗎?那這個香囊貴貴的。”
“嚴大人肯定知道你的心意了。”
“……”
齊舒雲的臉頰就像是熟透的蜜桃,紅得快要沁出汁兒來。
可大夥兒說的這個蜀繡香囊,第二天甯瓷就見到了。
一大早,達春托着一個寶匣子,裡頭放着的,正是這個蜀繡香囊。
他笑眯眯地對甯瓷道:“這是嚴律,嚴大人讓奴才轉交給公主您的,說是,這是他送您的端午福禮。”
甯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