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連續下了好多天,保不齊哪天就晴了。
李淑芬說,“要不要趁着這兩天沒事把鞋子洗出來啊?”
程歌躺回沙發,抓過毯子蓋身上,閉着眼答,“行。”
除了鞋子要洗,歸類的物品還得細化然後找個地儲放,比如那些拆封沒有用完的紙巾,零食...
程歌說,“下午吧,我瞌睡來了,想眯一會兒。”
所有物品清理出來後,全部堆在二三樓儲藏室的,隻有程歌有鑰匙。
“你睡,我們不說話。”
活動室寬敞,挨着落地窗的沙發茶幾沒占啥位置,哪怕餐桌,冰箱,消毒櫃,木櫃搬進來看着也空得很。
外面的風吹進來,回聲久久不散。
李淑芬不喜歡這兒,小聲問吳建英,“要不要去棋牌室打會兒麻将啊?”
要不是那晚出現綠眼睛,她們已經把麻将桌搬過來了,哪兒用得着多去棋牌室打牌?
吳建英看向牆上的挂鐘,十點十分,該準備午飯了。
“不了,待會我得做飯呢。”
吳建華心情不好,這兩天是她弄的飯,參照養老院貼出來的食譜,今天該吃紅燒肉了。
她還沒拿肉出來解凍呢,“你們去吧。”
黃元泰回宿舍去了,吳建英不去,就她和李春梅兩個人哪兒玩得起來?
“算了,下次吧。”
程歌眯了差不多半小時,被肉下鍋的滋滋滋聲驚醒了。
光線不好,頭頂的水晶燈不怎麼明亮,吳建英握着鏟子,輕輕推着鍋裡的肉。
她可能經常久坐,後背的肉比較厚,頭發紮在腦後,看着幹脆利落,不像喜歡在養老院打工的人。
養老院工資低,裡面的人不好相處,與其在這兒混日子,不如進廠擰螺絲釘呢,起碼有社保,加班還給加班工資。
她突然有些好奇,“建英阿姨,你為什麼來養老院啊?”
活動室沒有裝油煙機,吳建英似乎沒聽到她的聲,揮着鏟子,并未回頭。
茶幾邊玩五子棋的李淑芬擡起頭,“好像是兒子在外面欠了錢,回老家躲債的,你沒看她吃不下飯嗎?”
“她不是胃口一直很小嗎?”
“農村人就沒胃口小的,她是心裡裝着事呢。”
關于吳建英的事,李淑芬都是聽吳建華說的,是不是真的不好說,但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她覺得吳建英要比吳建華好說話,因此她傾向于是假的。
心裡裝着事?
程歌不由得想到自己剛來養老院那天,老園長帶她熟悉養老院環境,經過後廚,吳建英一直盯着她看,之後有意無意示好。
難道想跟她借錢?
“她兒子幹什麼的?”
“不知道,反正是個大學生。”
在李淑芬眼裡,能供出個大學生是非常了不起的,加上吳建英兩口子早早就為兒子買了縣城的房子,照理說不缺錢才是。
她問李春梅,“建英兒子是幹啥的?”
“好像是會計,幾年前媒人想把我們村的紅萍介紹給她兒子,哪曉得她兒子沒看上人家...”
“相親不就這樣嗎?你挑人家,人家也挑你。”
“是啊,之後紅萍又相了好幾個...”
話題不知不覺就偏了,程歌不喜歡家長裡短的事,穿上鞋走了出去。
雨密密麻麻的,居民樓升起了炊煙,霧色彌漫,斑駁的水泥樓若隐若現,零星的燈火也變得不真切起來,她伸出手,掬了一捧水,凍得她縮了縮手。
“是不是又降溫了?”
她記得早上的雨水并未這般冰涼刺骨。
裡面的李春梅回,“不一直這樣嗎?”
年紀大了特别怕冷,她們在羽絨服裡面加了保暖衣,加絨秋褲穿了兩條。
不過程歌這麼說,她們還是走了出來。
一到門口,差點被迎面的風刮得毀容,李春梅趕緊擋住臉,“媽呀,怎麼這麼冷。”
程歌剛睡醒,感官稍微遲鈍點,但這溫度确實比她們回來時低。
李春梅退回門後,“到底啥鬼地方啊?”
那些居民說現在是十月份,季節月份跟她們生活的年代一樣,但這暴雨連綿不絕,活像要把房屋淹了似的,太恐怖了。
程歌擦了手上的水,提着羽絨服拉鍊,拉到最高。
但風雨肆無忌憚,冷意直往心窩鑽,她打了個冷顫,趕緊跑,“阿姨,把門關上!”
玻璃門隻開了一扇,但這風帶着冰渣,比前幾天冷得多。
李春梅一秒阖上門。
湧來的風撞到玻璃上,玻璃門哐哐哐的響。
李春梅害怕,“這門不會壞吧?”
程歌徹底醒了,走到沙發前,抓過毯子披在自己身上,跟李春梅說,“冷的話回宿舍加衣服,這種天要是感冒,得吃多少藥啊?”
“......”
又不是她們想生病,她竟舍不得那點藥?
受不了寒風摧殘跑回活動室的張大爺滿臉不爽,但看程歌縮在毯子下發抖,把那股火憋了回去,“衣服還洗嗎?”
這麼冷的天,洗了也曬不幹,沒準還會臭。
“怎麼不洗?洗衣機不是有烘幹功能嗎?直接烘幹!”
張大爺不會用烘幹功能,況且,那得用多少電啊?
不過程歌日入208萬,估計體會不到交電費的苦惱,他也就沒說,“你教我怎麼用。”
“直接按烘幹鍵就行。”程歌下半身穿的是薄款黑色鉛字褲,能襯得腿細,前兩天勉強能忍受,此刻雙腿冷得快僵了,連牙齒都在顫抖,“你自己弄。”
“......”
離午飯還有一會兒,程歌回宿舍找了條牛仔褲套外面。
一出門,還是冷。
但她沒有更厚的褲子了,為了展現得天獨厚的長腿優勢,她更偏愛裙子絲襪短褲,這幾條褲子還是來養老院前買的。
她退回去,又在外面套了條黑色運動褲。
經過鏡子前,随意一瞥,除了一張臉還能看,身材腫得跟頭豬似的。
她拍拍自己的臉蛋,毫不猶豫脫了外面的運動褲。
再回活動室,黃元泰也下來了。
臉上沒有在門口時的生不如死,相反,不知從哪兒弄了頂帽子戴頭上,整個人氣色好了很多。
見到她,黃元泰嘴巴扁了扁,“園長,你不冷啊?”
除了下半身單薄些,其他倒還好,程歌走向茶幾,拿起雜志,“不冷。”
“這種天還是穿厚點好,周大龍說了,桐城的雨季很長,好多人都熬不過去...”李春梅說。
程歌跺跺腳上的毛絨脫鞋,“不冷啊。”
一張口,寒風灌入,刺得她忍不住咳了聲。
李淑芬搭話,“我看着你都覺得冷,怎麼可能不冷?”
程歌往沙發一坐,脊背端直,“就是不冷。”
反正她堅決忍受不了自己變成一隻熊。
這是她骨子裡的基因決定的,不以她的志向而轉移。
張大爺把髒衣服放進洗衣機洗着就回來了,外面風大,他直流鼻涕,冷得不行,見程歌腿上的淺色牛仔褲,條件反射的哆嗦,“你他媽不冷啊?”
牛仔褲一看就是春夏款的。
“關你屁事啊。”
“行,老子不管,病了别哼哼就行。”
紅燒肉的香味已經出來了,張大爺就好軟爛口的肉,問吳建英,“還有多久開飯?”
“還有一會兒,你要是餓了,吃饅頭墊墊...”
“有肉誰吃饅頭啊。”
肉限量,因此是由吳建英分配的,既不害怕有人搶得兇,還不怕染上傳染病。
程歌的碗筷餐盤是自己買的,海綿寶寶圖案,瞧着特别俏皮。
盛飯時,吳建英問程歌,“用碗還是餐盤?”
“碗。”程歌用毯子裹着腿,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緣故,她餓了,“素菜是什麼?”
“白菜炒粉條。”
“有湯嗎?”
“酸菜湯...”
養老院有自己的泡菜壇,平時煮魚沒有去外面買過酸菜,想着短時間裡不會吃魚了,吳建英就抓了些煮湯。
程歌饞了,“給我半碗米飯,多來點湯,肉放餐盤裡。”
“好。”
張大爺他們早就在桌邊等着了,熱氣騰騰的肉端上來,他直流口水。
米飯在下面,上面是紅糖色的肉塊,張大爺拿過碗,用筷子撥了撥,“鍋裡還有肉汁沒?給我多來點。”
不能敞開肚子吃肉,肉汁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