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青椒肉片之前,她被爆炒了一頓。
蘇有夢翻動鍋鏟,牆上挂鐘滴答一聲,顯示四點,揉了揉腰。大白天的,到家一點多,現在四點。
把菜盛進盤子,她支着餐桌發愣。
今年過完,沈堪眠32歲,一點痕迹沒有。連續兩天高強度作業,還一次比一次久。
今天更是剛停車就沒控制住,蘇有夢開門的手就被他拉住,十指交扣。沈堪眠清楚地記得她什麼位置會敏感,哪裡會想逃,哪裡會想要。
太不争氣了。
她好喜歡被沈堪眠按住親吻啊,而且必須是掐着脖子,或者扣住後脖頸。更喜歡被親耳垂,頸窩,以及所有地方。
......
就是好累啊。
男人三十歲以後體力那麼好嗎?
想起沈堪眠每周三次健身,她決定勸他少去幾次,别練這麼猛了。轉念一想,要不勸他多練幾次也行,一周七練,周末翻倍。
使不完的勁留在健身房也不錯。
況且這麼下去,不會對他身體不好吧?
房門一動。沈堪眠進來也看了眼鐘,四點出頭。
蘇有夢把碗筷放好,繼續低頭看手機。抽出椅子坐下,蘇有夢的頭順勢靠上他胳膊,沈堪眠今天換左手拿筷子,右手摟她。
他暗想:左撇子也挺好。
“在看什麼?”幾道菜鹽多了點,這幾年蘇有夢很少做飯,廚藝确實難評。
他拿起水杯,眼睛瞥見她手機屏幕。
【男人滋補佳品紅黑榜】
【三十歲以後男人必須這樣補】
......
他又擡眼确認了一下現在時間。
沒看錯。
懷裡人目不轉睛,手機頁面在種草推薦和購物下單中來回切換。
“最近覺得疲憊嗎?”她懶洋洋問。
“不疲憊。”沈堪眠皺起眉頭。
“噢,還是要多注意休息。”
她确認好購物車,湊單,領優惠券,上下一滑動。
正好八百,能減五十。
【純天然補腎、熬夜克星、眼睛能量補充劑......】
“我休息得很好。”沈堪眠放下筷子。
語氣有點急促,蘇有夢合上手機仰頭瞅瞅。又扭頭看了眼桌上菜,吃得不多。
嘀嘀咕咕:“不是說餓了,胃口不好啊?”
說完又要拿手機,胃口不好也不行,她再看看有什麼養胃的。
手機中央一行字,落在沈堪眠眼裡。
【您已下單成功,好的身體是幸福生活基礎!】
......
沈堪眠鹹得喉嚨發澀,把她扶回椅子坐穩,起身去廚房倒水。
蘇有夢正抱腿窩在餐桌邊,白色連衣裙下光着的腳丫白皙柔軟,每一根血管都流動着新鮮血液。
“宋憶南今年多大 ?”
“啊?”
蘇有夢還在看老中醫介紹提升食欲的食補療法。被莫名奇妙的問題砸中,茫然地望着他。
“好像比我大五歲吧。”
五歲......
正好是他的一半。
他給水裡加了兩塊冰,咬在嘴裡嘎嘣嘎嘣。
“哎呀,年紀大了不要喝冰水,傷胃。”
“......”
沈堪眠看她一眼,繼續去加冰塊。玻璃杯水位線迅速上移,半杯冰泡在裡面。
蘇有夢噗嗤笑了,叛逆勁來得好突然。兩腳落地,踩住拖鞋,起身往卧室走,“随便你,老了我可不管你。”
沈堪眠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給教練。
【下午有空嗎,約課。】
教練光速回複:【哥,有空啊,但是你今天應該休息,昨天練腿結束需要恢複。】
他惡狠狠按屏幕,回了兩個字。
【不用。】
蘇有夢打開衣櫃,所有大衣外套都被防塵罩裹好挂在裡面,單衣也疊得整齊。暫時不需要回新房子拿衣服。
五鬥櫃裡是洗幹淨的四件套,橙花皂香撲面,是她一直喜歡的洗衣凝珠。
抽屜關到一半,卡住,她彎腰去開下面一層。相同款式的碎花枕套擺滿整整一層,還沒拆封,标簽都沒下。
她翻了翻,得有四五十個......
“沈堪眠,”她扶着櫃子喊,“你來。”
“嗯?”沈堪眠過來把上面一層擡起,兩層抽屜都回到原位。
“怎麼買這麼多一樣的枕套啊?”她問完摟住沈堪眠脖子,他微微低頭來迎。
“你最喜歡用這個,怕工廠倒閉,多買點備着。”
蘇有夢猝不及防吻住他,他把她抱到身上深深回吻。
蘇有夢小聲說:“舌頭好冰。”
他想回不僅舌頭冰,而且心寒。蘇有夢的手從衣服裡伸進去,止住他想說話的心思。
好久沒人睡的床下起小雨。
她感覺自己要被吃掉了。
無法抑制的聲音被他全部聽到耳朵裡,換他所有熱意湧入。小腹被撐得漲漲滿滿,生理性眼淚止不住往下淌。
嗚嗚嗚,還是去健身房吧。
此刻健身房私教看了看時間。
沈先生遲到半小時。
嗚嗚嗚,我又被鴿子了嗎?
三天後前期調研結束,大家線上投票,少數服從多數确定好參賽主題。
正式開啟線稿階段。蘇有夢出活兒快,抽空去甯山參加百年校慶。學校難得的大活動,牆面翻新,設施更換,連頭頂大喇叭都比以前響了不少。
身邊都是穿着校服的同學,今年甯山終于趕上時髦,和南城幾大第一梯隊名校看齊,更改了校服款式。
夏季娃娃領短袖百褶裙,冬季長款羽絨服。
她暗自感歎,沒趕上好時候。
秦文星站在禮堂外面等她,多年未見,眼角皺褶深了一點點,笑起來還是暖心溫柔。
她永遠都能記得入校第一次考試出分,秦文星站在講台誇她作文寫得好那一天。
一顆無人問及的小星星,忽然就被點亮。
她去辦公室次數最多,每次秦文星責怪完,都還是會問一句,最近生活還好嗎,有沒有需要老師幫忙的地方。
那些問候串在一起,成了她晦暗時刻零星的希望。
“怎麼還長高了?”秦文星摟着她往裡走。
“哪有,高一開始就不長個兒了。”蘇有夢能聞到秦文星身上的味道,奶香奶香的,是媽媽的味道。
“可能是年紀大了,身高縮水,最近看你們這些同學,總覺得都長高了。”
蘇有夢鼻子一酸。
校領導在台上講話,她就和秦文星在台下小聲聊天。
“這次請的都是咱們甯山優秀畢業生,”秦文星捂住嘴巴,“你的書我可都買了,現在美術班個個知道蘇有夢學姐多厲害。”
她兩頰粉撲撲,這些年對甯山的感情很深。從遊手好閑到不眠不休,整個高中軌迹确實改變了她的人生。
甯山不是南城最好的學校,但一定是最有人情味兒的學校。她沒在這兒受過氣,還遇到了最好的星姐。
台上開始畢業生代表發言,蘇有夢是第三個。
秦文星指指台上,說:“這姑娘,跟你一樣,同批風眠贊助的美術生,考了央美,你還記得吧,A班的。”
話音落地,蘇有夢瞬間耳鳴。
“風眠贊助?”她轉頭看向秦文星。
“是啊,你哥贊助的美術生,現在年年都還有,每年20個名額。”
老師來喊蘇有夢準備上台,她拿出演講稿,大腦一片空白走上發言台。
大禮堂座無虛席,秦文星的話反複在耳邊回蕩,甯山美術班所有同學的眼睛盯着她,校領導面容和善,她把發言稿翻面兒,那些铿锵有力,鬥志昂揚的話語被她壓在看不見的桌面。
擡起頭。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是蘇有夢。”
“很高興能站在這裡,再次回到甯山母校超級開心。”
“五年前,我讀高一,數學最低考過17分,每天上課睡覺,下課回家,總想快點讀完,反正這個成績考大學也沒戲了。”
“後來我們老班星姐找到我,說甯山美術班有資助生名額,問我有沒有興趣。”
“我第一句回她,要考數學嗎?”
台下哄堂大笑,蘇有夢卻紅了眼。
那個春日午後,一切都很美好,她手裡握着秦文星搜刮來的橘子。
小風從天井盤旋吹過發絲,空氣裡都是新生的味道。
“後來如願進了美術班,甯山的同學實在太優秀了,我開始退縮,總是糾結自己有沒有天賦,到底适不适合學美術。”
她無數次落寞地看着别的同學素描上牆,色彩上牆,而老師走到她面前,隻是說還要再改改。
“握着畫筆,看向自己好像從沒徹底洗幹淨的手,一遍遍懷疑。直到遇到兩位老師,一位是甯野,相信在座各位有很多畢業生對他并不陌生。”
在蘇有夢最絕望的時刻,甯野曾照亮過她。
他用教學經驗和善意,把微乎其微的一點天賦瘋狂誇大,讓她重新拿起畫筆。
可樂從喉嚨流向身體,打一個嗝兒,消散所有失落。
“他騙我說——你的感性理解特别珍貴,你就是有天賦,你不能放棄。”
“後來,我真的沒有放棄,再後來,我知道他純屬胡說八道。”
蘇有夢沒忍住笑了。
台下有畢業生起哄:“甯野老師也跟我說過一樣的話。”
還有男生高喊:“甯野牛逼!”
校領導笑着回頭,大家又恢複安靜。
“同時,我還遇到了我的資助人,也是今天,剛剛,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幫我開啟夢想的人,是他。”
——“要跟我搶飯碗了。”
——“我的建議是,先把你的美術工具收好。”
——“天賦真的那麼重要嗎?你為什麼總是糾結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
……
“他就沒什麼教學天賦,語氣傲慢,毫無耐心,但是,他很優秀。”
“就像你小小夢想路上的燈塔,在海裡發光發熱,讓你必須鉚足勁往前沖,才能追趕上一點浪花。”
秦文星淚目,她想起沈堪眠多年未見後的那次邀約。
試探甚至帶着懇求地語氣,讓她問問蘇有夢要不要學美術。精心準備這張門票,送台上姑娘走上更大舞台,卻從沒向她提起過分毫。
“學美術并不輕松,我們要面對太多瓶頸,面對升學壓力,面對父母親人一擲千金後滿懷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