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夢等在機場出口,忽然回想起來沈堪眠昨天不對勁。他好溫柔,和平時完全不同,甚至是完全順着她意。
那股狠勁全然消失了。
仔細想起來,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呢?
來不及想完,蘇有夢就在接機口看見最熟悉的兩個身影。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叫了聲媽媽爸爸,三人就抱頭痛哭。朱美月抱着她的時候,她好像什麼不開心都沒有了。
沈堪眠這一年,換了司機,風眠再度擴充團隊,費南風和彭嘉甯越來越忙,沈堪眠畫展在即,偶爾來不及接蘇有夢,都是嚴師傅代勞。
嚴師傅為人客氣,是沈堪眠小姨原來司機的戰友,用得放心,很懂照顧人。
他站在車外,等蘇有夢一家恢複情緒,才再次上車。今天連稱呼都相當注意,應該是沈堪眠提前打過招呼,不再喊她招招。
把行李送上樓,嚴師傅很快就離開,朱美月隐隐覺得不對,問她:“小夢,現在南城司機師傅服務都這麼好嗎,等我們還送行李上來。”
蘇有夢撇撇嘴,回現在都這樣。
朱美月沒再多說,看着眼前房子收拾得極為幹淨,又抹起眼淚花。
“咱們小夢以前什麼活也不幹的,這幾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她鼻子也酸得很,頭兩年确實挺委屈,後面幾年一點兒苦沒吃着。
噢,硬要說的話,偶爾會吃一點愛情的苦。
蘇華健話不多,這幾年頭發白了不少,到家就開始忙活做飯,好像憋着一股勁,也不敢多看蘇有夢。
就剩母女倆坐在卧室,這個房子是甯山高中以前的教工宿舍樓,雖然房齡老了點,但是小區物業、治安、環境都維護得不錯,裡裡外外大多數是教職工子女和退休老師。
蘇有夢感歎,“要不是南城這兩年樓市大跌,我們的拆遷款,在主城區買不到這麼好的房子。”
這裡面最重要的是Leon幫忙,讓他們按高點拿到補償款,這才能繼續在這裡安家。
朱美月挑不出毛病,她心裡最重要的不是吃住,“這些年我和你爸把欠的錢都還清了,我們就想着不要拖累你,沒想到你在甯山這麼争氣,考上一本。”
她環顧一圈,說不出來的難受,蘇有夢遞上紙巾。
“哎呀媽媽,别這樣,你一哭我也想哭。現在不是挺好的,回來了,家也保住了。”
蘇有夢從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這裡面是拆遷款剩下的錢,還有不少。”
朱美月推開,“爸媽不要,這錢就是留給你的。我們身上有錢,做完這個項目,手裡攢了不少才回來的,你爸爸這些年太苦,我想着是時候回家了。”
她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想想還是淺淺俯身拍拍女兒,“我們也想你了。”
這一句,搞得蘇有夢淚腺崩潰,卧室裡又是兩人抱頭痛哭。
吃完晚飯,才算把這些年的故事說完。
大多數是聽他們說,蘇有夢的故事有點離奇,她隐去了故事主線,也就是男主角。
臨睡覺,心裡的罪惡感已經上升到巅峰,她輕輕走到窗戶邊撥電話。
“招招,要睡了嗎?”
沈堪眠的嗓音還是那麼溫柔寵溺,她的負罪感瘋狂上升。
要怎麼跟爸媽開口說,這麼多年她是如何被一個陌生男人撿回家,供她讀書,教她畫畫,沒日沒夜照顧她飲食起居,最後兩個人還談戀愛了......
真是無從下口。
“啊,要睡了,可是,”蘇有夢努努嘴,“好想你。”
這幾年她算玩明白這睡眠障礙是怎麼回事了。說白了就是人心裡不能有事,心大,睡眠好,心事重,自然睡不好。
這才第一天啊,蒼天大老爺,怎麼能一步飛去沈堪眠的被窩啊。
“今天還好嗎?”沈堪眠問。
他聽老嚴說了,一家人見面以後哭了好久,招招挺難過的。聽得他心裡跟着發酸,想問又怕耽誤她和父母叙舊,想去,又沒身份。
“挺好的,爸爸媽媽身體都很好,我想過幾天帶他們去體檢,他們後面應該會在南城不走了。”
“好,我來安排。”
“不用,我自己買體檢套餐就好,很方便的。”
沈堪眠那邊已經定好時間,蘇有夢再看手機,聯系人申請加她好友。
“這個是周老師每年去的,項目更全面,聽話。”
“好吧,”蘇有夢編輯好信息回過去,又問,“有沒有想我。”
沈堪眠淺淺笑了,“有,今天一天都在想你。”
聽完好心情瞬間回來一半,她支着耳朵聽外面動靜,蘇華健起來上了一次廁所,就回房,電視機聲音靜止,應該是睡了。
她蠢蠢欲動,“要不......我溜回來?”
“别瞎跑,很晚了,睡吧。”沈堪眠想了想,“明天早晨接你去學校好不好。”
蘇有夢歎了口氣,鑽回自己的小被子。
不好不好,一點沈堪眠的味道都沒有。
對面一陣沉默,他的心又堵住了。
“好吧,記得在甯山門口等我就好,怕爸媽會送我下來。”
很好,沈堪眠的心堵死了。
“好,那明天早晨見,降溫,别穿短裙。”
蘇有夢哼了一聲挂斷電話。
她想回公寓,但是沈堪眠好像沒有她想,好生氣。
捂住腦袋,調好鬧鐘,連晚安都不想再說,睡覺。
沈堪眠對着窗戶揉了揉鼻翼,眼鏡被放在一邊,他忽然不知道後面的路該怎麼走了。
“爸爸出去了啊?”蘇有夢刷完牙還沒聽見蘇華健動靜。
“他去買菜了,快吃早飯,今天學校不是還有課。”
咕嘟咕嘟吐掉泡泡,她擠掉洗臉巾的水,“嗯,一會就走。”
朱美月看了眼時間,這明顯不夠啊。眼看着蘇有夢一通慌亂出門,沒一會兒,蘇華健回來了。
他看了眼老婆,想說的話又咽回去,心想八成是看錯了。
紅綠燈路口,沈堪眠停下喝了口咖啡。
沒忍住打了兩個哈欠,被蘇有夢一把抓住。
“昨天熬夜了?”她别過身子怒氣沖沖質問他。
“嗯,睡得遲。”
沈堪眠又失眠了,他真是服了這個病。這樣下去,他真是離了蘇有夢就等于失去睡眠。
可是他能怎麼說,人家父母才回來第一天。
而且現在他是見不得光的!
連晚安都不配擁有了!
“我很生氣,花了那麼久才把你作息調好,就回家一天,又開始熬夜。”她不僅因為這個生氣,而且沈堪眠今天有點點冷淡。
上車沒有親她也沒有抱她,連安全帶都是她自己系的。
她賭氣,“我不在家你就不能活了嗎,不能好好睡覺?”
沈堪眠踩了刹車,看向她。
蘇有夢驚呆,這是幹嘛,難道還要跟她吵架???
“忽然停車幹嘛?”
“不能。”
“啊?”
她反應過來,沈堪眠還在回答她上一個問題。
——“我不在家你就不能活了嗎,不能好好睡覺?”
——“不能。”
認真的語氣,無辜的表情,像一個被丢掉的小狗。
委屈裡還帶着點生氣。
他生哪門子的氣?
距離上課時間不到十分鐘,兩人的車就停在門口停車位。
“我爸媽才回來,而且昨天問你要不要我回去,你說不要。”
沈堪眠沒再說話。
他生氣的點不在這裡,他介意的是,自己沒有身份。
“先去上課吧,到時間了。”他恢複一點笑容,淺淺摸了摸她的頭。
蘇有夢噘着嘴躲開,拉開車門小跑進教學樓。
沈堪眠看了一眼,還算乖,沒穿短裙。
她簡直要氣死,還好大四課程很少,她一周要來學校次數不多,拉開包拿手機,兩個粉色暖手寶塞在角落。
心裡好酸好酸,她有點後悔剛才說的話了。
連着三天課,這周總算結束。
這兩天早晨沈堪眠都沒出現,每天下樓,準時準點,嚴師傅開着車門等她。
沈堪眠一直有她的課表,就是不來,每天倒是給她發消息。
可惜她氣得不回。
兩人就隔着一條街,各有各的心事。
第三天晚上,南城多了失眠了四個人。
街對面的沈堪眠,房間裡的蘇有夢,還有隔着一堵牆的蘇華健和朱美月。
“老蘇,這怎麼開口問她啊?”
“肯定不對,大前天早晨就看見了,還以為是眼花。”
蘇華健買完菜剛到路口,就瞧見女兒一蹦三跳上了一輛車,他回來一查,這車頂配,将近五百萬。
駕駛位上坐着的男人,沒太看清,模樣倒是不錯。
緊接着兩天,每天早晚有人接送,商務車價格也是貴得離譜,關鍵這司機師傅,和去機場接他們的就是一個人。
朱美月心裡七上八下,女兒長大了,漂亮得要命,也是心頭肉。
這些年不在身邊,說的事總覺得哪裡串不上,也是不敢多問,怕再傷了母女情分。
這麼多事聯系在一起,她很難不往壞的方向去想。
兩人聲音壓得極低,正分析着。
聽見旁邊房門一響。
——吱拉。
卧室門關上。
——嘎吱。
防盜門打開。
——嘭。
門帶上了。
兩人火速跟着出門,一路跟,過街,小跑。
沒兩百米,隻見蘇有夢熟門熟路進了大堂,保安笑眯眯打了聲招呼。
然後消失在電梯間。
眼前這棟公寓,南城樓市頂尖兒價格。
朱美月的心提到嗓子眼兒,眼看着還要往裡去。
被蘇華健一把拉住。
“急不得,先回去。”
“這孩子都上前去了!”
“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看保安跟她很熟悉,而且咱家哪有住人的的痕迹,孩子明顯一直不住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