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魏老太的孫子吧。”
“喲,病好啦?”
司木承的二姑原本正背對着燒紙錢,聽見這話,回頭一看,着急忙慌地起身迎了上來。司木承垂着頭看她:“二姑。”
他嗓子還有些啞,二姑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松了一大口氣:“終于退燒了。你可吓壞我了,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司木承遲疑地搖搖頭,旁邊陳大嬸笑眯眯道:“我就說‘小神仙’很靈吧,瞧瞧,給她看了一眼,小承就退燒了。”
這話立刻引起了别人的讨論。
“哪個‘小神仙’?”
“就聞家嘛。”
“聞老爺子前段時間不是……”
“所以是‘小神仙’嘛,聞老爺子那外孫女得他親傳。”
“這麼靈嗎?”
“可不是。”
……
七嘴八舌的說話聲音傳到了司木承耳朵裡,他無端端想起那雙如清泉的眸子。那個女生是真實存在的?
二姑拉住了他的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爸媽也快到了,正好今天能趕上送奶奶上山。奶奶平時最疼你,有你給她端遺像,她會很高興的。”
司木承愣住,耳朵裡有轟鳴聲響,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堂屋,牆上貼着“奠”字,門框用白色布條裝點了,屋中央停放着眼熟的棺木,棺木前的案台上燃着白色蠟燭,香火不斷,火燒盆裡還燒着黃色紙錢。而棺木後的牆上,挽聯中間的照片裡赫然是眉目和善的老太太。
司木承和那黑白相片的老人四目相對,就如同真的和奶奶遙遙對視了。
他想起來了,他本來是在外旅遊的,突然接到爸爸的電話,說奶奶快不行了,讓他先回西橋村,他和媽媽還在國外,他們會盡快趕回來。于是司木承立刻動身回老家。
他其實記不太清接到消息那一刻的心情如何,這一路風塵仆仆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慌,他隻記得,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奶奶的最後一面。
然而一到西橋村,他就開始昏沉起來,燒得神志不清,直到今天。
二姑看他的臉色不對,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輕聲安撫道:“奶奶一直念叨你,你來的時候她才剛咽氣,按理來說,人剛去世,魂魄是還在的,所以她也算是等到你了。别難過,奶奶無痛無災,這個歲數,算是喜喪了。”
司木承張了張嘴,含糊着:“可才八十歲,離一百歲還有二十年,怎麼能算呢。”
二姑沒聽清,隻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去洗漱一下,吃點早飯,等你爸他們回來,就送奶奶上山。”
西橋村還保持着土葬的習俗,司木承胡亂洗了把臉,就在棺材邊不肯動了。奶奶躺在棺材裡,面容恬靜,臉色倒還行,就像司木承很多個早晨起床叫奶奶起床時看到的那樣,隻是睡着了。
司木承靜靜地望着,心念一動,果然昨天那隻是個夢。
他大約是執念太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做了一個有關奶奶的,悠長又亂七八糟的夢。
二姑端了一碗面走過來,讓司木承端着,示意他快吃:“生病的這幾天都沒吃過東西,趕緊吃一點墊墊,不然沒力氣怎麼端你奶奶的相片兒啊。”
司木承手裡握着筷子,沒有半點胃口,可怕二姑擔心,便也隻有勉強地把一碗面條吃完了。
二姑說的對,他還得将奶奶平平穩穩地送上山呢。
等司木承吃完飯,他爸媽終于風塵仆仆地趕到。二姑一看到司木承他爸,立刻就紅了眼眶,似乎是奶奶過世後強撐着一個人安排喪事的茫然和悲痛在這一刻終于得到釋放。
司木承的爸爸面色沉靜,大手拍了拍二姑的肩膀,之後又在司木承頭頂揉了揉,便跨了門檻去看奶奶了。
望着父親的背影,司木承也跟着松了口氣。他媽媽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沒事了嗎?把你二姑急壞了。”
司木承知道說的是他高燒不退的事情,他遲疑半晌,最後隻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
畢竟那都是他的夢而已。
有了司家老大坐鎮,所有流程都有條不紊地加速進行。
司木承的腦子木木的,他一直被安排着,穿上孝衣,跪下磕頭,接着鄭重其事地端着奶奶的遺像,被推到了送葬隊伍前。路過院子裡那顆大樹時,司木承頓了頓,他下意識看了眼那粗壯的樹枝,上面什麼也沒有。
果然是他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