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希冷笑:“你騙鬼呢?我是不是太給你們臉了——”
“诓義,放了她吧。”
一道細細的聲音傳來,雖細如蚊蚋,怯生生的,卻吐字清晰。
隻見那帝姬已經完全顯露出真身,雖然飄渺隻一道白光,但也隐約可以看得出來形貌。
她竟全無養尊處優的公主做派,細腳伶仃,枯枯瘦瘦,好似小時候營養不良,以至于沒長起來,就算不以修士的眼光去看,就是是以普通民女的标準來看,她也過于瘦小了。
姬苔兒,祭靈澈心中道,她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命如春苔,無根而生,無果而去,這個名字對于一個公主來說,未免太輕賤了。
“公主……”李令希一時愣住,仰頭看着她,不由得有些癡了,瘋魔神色漸漸消融于眼中,染上凄楚之意。
“放開她吧。”她又說道。
李令希:“不行!”
“你這是最後一抹靈了,要不了多久就散了,你……”
姬苔兒偏了偏頭:“你哭什麼,沒什麼好可惜的呀。”
李令希眼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姬苔兒衣袖拂過他的臉頰,可并碰不到他,隻一陣涼風吹得她若隐若現。
斯人已逝,生離死别,五百年再見,卻已是草木成灰,陰陽兩隔。
姬苔兒:“令希,放手吧……”
良久,李令希才慢慢擡手,手從令狐瑾額頭上離開,他想抓住姬苔兒的衣袖,可手穿透那抹殘靈,隻一絲涼意殘留在手上……
姬苔兒慢慢得俯下身,含笑與他對視,正要對他說什麼。
趁着這空當,曲無霁拖着令狐瑾躍了出來,她命懸一線,曲無霁手掌覆在她頭上,一縷一縷收回她潰散的魂魄——
柳葉月蕩到令狐瑾身邊,卻已然是強弩之末,她這抹殘靈馬上就要散了。
祭靈澈目不轉睛地看着柳葉月,并指一點,止住她的渙散:“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
柳葉月不由得愣住,她隐約覺得這人術法似曾相識,有些不可置信,慢慢地吐出:“……觀瀾神君?”
祭靈澈見她能認出自己,不由一驚,靈力依舊源源不斷灌給她,笑了笑:“好久不見啊,月少主。”
殘靈的消散無法挽回,就算是金仙來了也是回天乏術,柳葉月淡淡一笑:“神君不必再為我浪費氣力了。”
“您……有什麼話要問呢?”
祭靈澈慢慢收起靈力,霎時間柳葉月的身形就開始飛速消散。
她看着她,沉默一刻道:“誅仙台上,刑官故意把劍給你,你明明可以走掉,為什麼要自刎呢?”
柳葉月并沒有答。
她隻柔柔一笑:“原來神君那時在看着我啊,讓您見笑了。”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把目光投向令狐瑾,垂下眼睛,目光沉沉地籠着她,落寞又哀婉,好似在跟故友做最後的道别。
“還望神君替我轉告阿瑾,說月謝她自毀其靈,把我的殘靈帶着身上……可憐她孑然一身,走了這麼遠的路。”
她垂眸道:“可恨,今生緣淺,來世定然不負。”
她這話出口,祭靈澈一驚,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再擡頭,隻見柳葉月如煙袅袅而散,向上飄去,迷蒙一片白霧中,須臾散為無物……
柳葉青跪在不遠處,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額間鮮血直流。
祭靈澈心中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今生緣淺,來世不負……
怪不得。
怪不得令狐瑾會失憶。
她為了能給柳葉月留一線生機,竟不惜生生剜去自己魂靈的一部分,把柳葉月的殘靈融進自己的身體。
可她因此損了識海,忘了柳葉月,更忘了自己為什麼瘋魔一般想要當家主。
但冥冥中有個念頭一直萦繞,讓她心如火煎晝夜不安。
她身上帶着故友的亡靈,弑兄弑叔,不擇手段,一步一步地坐上家主之位。
哪怕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這樣孑然一身,一腔孤勇,帶着故人的殘靈,走了很遠很遠。
你死了,我來替你活。
卻可恨,水冷風寒,滿座衣冠皆如雪。
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祭靈澈閉上眼睛,頭又疼了起來,隻感到世事如潮人如水,自己越來越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忽然,她隻感到呼吸一滞,脖頸上一緊,不知怎的就跪到了李令希身前,正被他扼住脖子!
再看曲無霁單膝跪倒,手捂着胸口,一口血吐在地上。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祭靈澈瞳孔驟縮,掰着李令希掐着自己的手,冷笑道:“這是做甚?”
她随即反應過來,眯起眼睛:“啊……怪不得把令狐瑾放了,原來是你的帝姬沒看上那具身體,看上我的了?”
李令希笑得瘋魔:“不是你剛說的,把那個放了,再給我找個更好的,怎麼這就說話不算話了?”
祭靈澈:……?
姬苔兒微微一勾唇角,垂頭弱弱道:“對不住了,小妹妹。”
“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祭靈澈擡起頭,正與她對視,卻發現她眼中噙着盈盈笑意,透着窒息般的惡意,與她那怯懦語調半點不搭!
祭靈澈嗤笑一聲:“可這身體我也很喜歡啊,不願意讓給你,你說怎麼辦?”
姬苔兒直視她的眼睛,慢悠悠地道:“那我就來搶啊。”
李令希扼在她脖頸上的手驟然收緊,祭靈澈隻感到喉嚨腥甜,好似立時要被掐碎!
祭靈澈勾起嘴角,艱難冷笑道:“果真夠壞,我還蠻欣賞你的。”
姬苔兒不說話,含笑看着她。
可下一刻,笑容就僵在臉上——
她垂下頭,隻見自己殘靈的胸口被開了個洞。
祭靈澈的手給她捅了個透心涼。
怎麼可能……
姬苔兒喃喃道。
祭靈澈活人之軀,竟然能觸摸的到殘靈?!
她冷笑慢慢地握拳,攥住了姬苔兒的心髒,一點一點絞緊:“永别了,公主。”
這變故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怔愣間,隻見一道白光閃過,祭靈澈已經把姬苔兒的靈給捏碎了。
縷縷白煙繞着祭靈澈修長手指袅袅而上,白霧消散之後是李令希一雙暴怒的赤紅雙眼。
他喉結滾動,卻一聲也不發出來,大口大口地喘息,好像窒息一般,耳畔嗡鳴……
隻聽“咔”地一聲,他扭斷了祭靈澈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