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靈澈手腕生疼,說道:“誰說咱們和他們非得是敵人,隻能你死我活?”
她盯着曲無霁,一雙眼睛雪亮:“此前激怒他,是為了試試硬碰硬有沒有勝算,既然打不過,為什麼還要打?”
“為什麼不能針對他的弱點,算計他為我所用?”
祭靈澈就是這樣的人。
哪怕她不久前剛被那人扭斷脖子,不僅不會屈服恐懼,反而越挫越勇,會琢磨着這一次該怎麼對付他。
劍走偏鋒,膽大包天。
“為你所用?”曲無霁冷笑,“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輕狂,真是輕狂到頭了。
祭靈澈看着他緊攥着自己的手,蹙眉道:“你幹什麼,我要做什麼跟你沒關系吧?”
曲無霁的手在不住地顫抖,他聲音極輕,卻又極霸道:“若我說,就是不讓你去呢?”
祭靈澈手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一笑:“我會怎麼做,你不是很清楚嗎?”
她一點一點将他的手掰開,語調有些漫不經心:“那我隻能甩掉你,自己去喽。”
“你知道的,你攔不住我,向來如此。”
甩掉你。
曲無霁想,他是什麼包袱,什麼垃圾嗎,說甩就甩?
果真是這樣。
又是這樣。
還是這樣……
曲無霁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一片空白。
他這次不隻是心裡想。
他晃着祭靈澈的肩膀,瘋魔一般吼道:“為什麼!”
“你為什麼做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那麼擔心你,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帶上我?!”
向來如此。
他隻感覺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說不出話來,幽幽地看着她,一雙涼薄的眼睛此刻亮閃閃的,良久眼眶再也涵不住,一顆顆淚珠就這樣滾了下來。
祭靈澈愣在原地,見那人淚水斷珠一般,被幽藍的水面一照,在他極俊美的臉上,就好像神明垂淚,連痛苦都是可以欣賞的。
他偏執的語調慢慢軟了下來,竟然帶着莫名凄楚:“阿瀾,原來你是嫌我擋了你的路啊……”
“用得着的時候,便逗弄我兩句,用不着了就一腳踢開,是嗎。”
“所以,你到底拿我當什麼了?”
祭靈澈不知所措,但向來見不得人哭,更何況是曲無霁。
她慌忙擡手去擦,連聲哄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别……”
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曲無霁猛地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推開:“離我遠點。”
他偏過頭,不再看她。
這是她第二次見他垂淚。
第一次是剖他金丹的時候。
祭靈澈忽然覺得心中難過,心髒好似一攪一攪地疼,卻說不出緣由。
良久無人說話,一片死寂。
祭靈澈覺得應該趕緊找點話說,但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
于是就這麼僵着,隻有流水從腳下奔走,二人相對無言。
祭靈澈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玩脫了。
如果這樣,她跟曲無霁算是徹底完了,連仇人都沒得做了,以後怕是得裝不認識。
她看着幽藍水面,良久道:“我沒有耍你……”
“我隻是不能回頭罷了。”
她深知自己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注定了孑然一身不得好死。
她習慣了千夫所指,習慣了衆叛親離,習慣了形單影隻。
她轉過身,看着他:“我不怕死,更不怕身敗名裂。”
“我隻怕我一旦退縮,便再也生不出勇氣來,會節節敗退,一敗塗地。”
“所以我要做的事,一定會去做,哪怕粉身碎骨——”
忽然間,曲無霁道:“可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
祭靈澈轉頭看他:“什麼?”
曲無霁:“問我願不願意和你一起。”
祭靈澈有些訝然,幽藍的光芒跳躍在她眼裡。
她琢磨道:“什麼意思,你要和我一起作奸犯科?”
曲無霁:“如果我說是呢。”
她怔了怔,良久才道:“若我去赴死,你也同我一道?”
曲無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給灼出個洞來。
他一字一句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祭靈澈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煞是好看,卻顯得不甚真誠:“瞧你又說瘋話。”
“我死的那些年,你明明是春風得意,快意極了。”
曲無霁喃喃道:“……快意?”
他隻是默默地看着她,神色冰冷,目光把祭靈澈盯得渾身發毛。
祭靈澈。你的心被狗吃了。
他忽然感到頭疼欲裂,馬上就要瘋掉一般,可忽然手上一涼。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被攥住了。
祭靈澈扯了扯他的手,正看着他:“無論如何,這次我不丢下你了。”
曲無霁愣住,隻見她微微挑眉:“你說的啊,不是要跟我同生共死嗎,我去找死,你不來嗎?”
曲無霁垂下眼睛,嗤笑一聲,淡淡的一句:“你一定覺得我很賤吧,祭觀瀾?”
給個巴掌,都不用給甜棗,招招手他就巴巴地過來,對吧。
祭靈澈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這沒頭沒尾的話,宛若一道天雷劈得她瞠目結舌,她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曲無霁反手扣住她的手,慢慢地與她十指相扣,緊緊的攥着,似乎再也沒打算放開一般:“就這次不丢下我嗎,之後呢,出城了就甩了我嗎。”
祭靈澈嘴角一愣,真假參半地說:“那從今往後,我走到哪都帶着你,不離不棄,生死不論,怎麼樣?”
曲無霁輕笑着打磨話中意味:“不離不棄,生死不論。”
他笑得沒什麼溫度:“你最好永遠記得自己說的話。”
我當真了,祭靈澈,你最好真的能做到。
二人手依舊緊扣着,祭靈澈不想再跟他糾纏這些,看着幽藍水面,說道:“走吧。”
“這一次,我帶你走。”
她将他向自己猛地一拉,二人再次落入到冰冷的水中,向水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