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中能改變認知的力量,可不是一次性的。”侯郁将手中的書合上,揣進衣袖,撐着膝蓋站了起來,“隻要他們曾看過、理解過我留下的古文字,這股力量就會在他們身體裡留下痕迹。哪怕隻是一次接觸,也足以讓我随時調動那份殘留。”
“當然,殘留的力量即便能幹擾認知,但這微弱的認知力量肯定不足以改變現實。不過若僅僅作用于五感,讓人産生堪比現實的幻覺,那綽綽有餘,隻是會相對被動。”
侯郁擡手指了指太陽穴:“像現在這種情況,我沒法近身去引導他們,隻能靠他們自己的理解力。”
“隻要他們的感官碰觸到某個‘引子’——無論是看到的還是摸到的——他們的大腦便會本能地試圖理解,進而聯想。當理解足夠深入,聯想足夠逼真,殘留的古文字力量就會響應,扭曲認知,順勢幹擾其餘感官,産生逼真的幻覺。”
侯郁略帶得意地撚了撚胡須,語氣中摻雜了一絲假惺惺的惋惜:“人啊,永遠都隻會被自己困住。”
祝玖皺眉:“所以,想要不陷入幻覺,隻能什麼都不想,或者在有了聯想後迅速掐斷思路?”
“你覺得這些小娃娃能做到嗎?”侯郁不屑地冷哼,“這世界上就沒有幾個人能一點雜念都不産生。”
說到這,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挑了挑眉:“五感裡,聽覺是個麻煩。若是幾人同行,有人陷入幻覺,有人清醒,那他們就可能互相提醒,從而掙脫。”
他指了指周圍的樹林,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過我提前做了準備,在這棵龍血樹附近的樹林增加了一些裝置,打散了聲音傳播的路徑。在樹林裡,聲音到處亂竄,聽不清、找不到源頭,越想辨别越亂。”
“他們能聽清的,就隻剩下認知扭曲所生成的‘幻聽’了。”
當時設下這些裝置,還是為了聚攏哭聲,在永生儀式的過程中,讓那種絕望的哀嚎回蕩得更久、更響,沒想到這時候竟派上了用場。
侯郁兩手交錯插進袖袋,老神在在:“何用我掙紮反抗?就算我什麼都不做,這些小娃娃走到我面前都難,更别說來殺我。”
他眼神掃過遠處混亂的光影,笑容更深了:“若是他們想象力夠豐富,把同伴當成怪物,說不定還會自相殘殺呢!這可不能怪我啊!”
祝玖遙望樹林中的一片混亂,咬着唇一臉深思。
聽不到聲音的來源嗎……
她沉吟片刻,四下掃視一番,找到一根小木棍。上前走了幾步,她蹲下身子,捏着小木棍在在潮濕的地面上飛快地寫寫畫畫。
“嗯?”侯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忍不住上前兩步,彎腰打着小手電湊近看她畫的東西。
左邊一個人,右邊是另一個小人,正将手上的東西傳遞給另一個人。這是甲骨文的“傳”字,象征傳遞。
緊接着,祝玖又畫了一個耳朵的形狀,方向直指樹林。
寫完字,祝玖随手把木棍往後一扔,站了起來。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慢慢踱步到侯郁身後,低頭歎了口氣:“唉,原本還想當個純粹的受害人,等着被解救呢。不過我如果主動幫忙,是不是更能洗清嫌疑啊?”
她指了指地上的古文字:“讓我的聲音傳到他們的耳邊,應該沒問題吧?”
侯郁仍略帶興味地彎腰看着地上的字:“哦?你要做什麼?”
祝玖先是按亮了頭燈,随後不慌不忙地掏出藏在靴子裡的小刀。
刀身在頭燈下反出幽冷的光,她眨了下眼,神情驟然一冷。
“師傅,你應該不介意我幫他們一把吧?”
手起刀落,利刃猛然刺入侯郁的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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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曜迅速縮到樹後,眼睜睜看着一顆子彈擦過樹皮,幾乎是貼着他的額發飛出。
輕觸脖子被飛濺的木屑劃出的傷口,看到指尖的鮮紅,他不禁吞了口唾沫。
見對面曲然投來詢問的目光,宋曜輕輕搖頭表示沒事。
可也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曲然的眼神忽然開始失焦,神情恍惚。宋曜心下一沉,抄起腳邊的石頭朝她擲了過去。
石頭砸中她的肩頭,曲然整個人猛地一顫,像是被強行從夢裡拉回。她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眼神恢複清明。
宋曜松了口氣。這幻覺未免也太難纏了,一定要速戰速決,快點離開這裡。
他謹慎地探出頭觀察嚴晨的位置,頭燈的光束照在樹枝上,一雙慘白的腳垂在半空,正微微搖晃。
宋曜:……
他視線上移,開始大腦風暴,拼命嘗試想點其他東西打斷思緒。各種雜念像在滾筒洗衣機裡一樣翻轉飛閃,一片紛亂中,一句莫名其妙的旋律忽然蹦了出來: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宋曜:?
但旋律根本停不下來。
“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随着旋律繼續,剛才那雙懸空的腳下,竟真的緩緩綻放出一片五彩斑斓的鮮花,豔麗而荒誕。
宋曜茫然地睜大了眼,原來還有這種打開方式嗎?
完全不用刻意去想,這首歌的歌詞就這樣一句接着一句絲滑地出現在腦中,占據了所有的空間,将其餘雜念擠了出去。
宋曜眼前頓時浮現從天而降的潺潺流水,萬紫千紅的花海,悠悠飄過的浮雲,陰森的森林瞬間變得童話般夢幻起來。
這方法不錯啊!
宋曜正想将這方法分享給曲然,餘光中人影一閃,她已像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宋曜神色一凜,連忙朝前看去。隻見嚴晨後背抵着樹幹,雙腳交替蹬着地面,雙手掐住自己的脖頸,神色猙獰,面色通紅,看上去要窒息了。
但即便如此,似是感應到曲然撲來時氣流的波動,嚴晨已經因窒息而恍惚的眼神猛地聚焦,幾乎是本能驅使,擡手便要射擊!
曲然立刻壓低上半身,擡腿飛踢他的持槍的手腕。
一擊之下,雖然打斷了他射擊的動作,但并未成功将槍踢掉。
曲然并不意外,她從來不懷疑嚴晨的能力,就算是他不思考僅憑肌肉記憶,也能和她打的有來有回。
不能糾纏,必須一擊制服。
趁嚴晨還沉浸在窒息中,沒那麼快做出下一步攻擊,曲然一蹬樹幹淩空躍起,右腿繞到他腦後,左腿緊鎖住他的頸側,一記剪刀腿絞住他的頭。
電光火石間,一條帶着青黑斑紋的毒蛇突然竄上她的腿,嘴巴一百八十度大張,尖利的毒牙泛着青藍的光!
曲然咬牙,強行壓下躲避的本能。她腰腹發力,上半身驟然後仰,借着重心下墜與剪鎖之勢,硬生生将嚴晨整個翻摔在地!
“砰!”
落地的瞬間,她雙腿鎖死他的左臂,雙手猛然扣住他的右手手腕,以絞殺的姿勢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嚴晨反應很快,立刻扣動扳機,可惜手腕被死死壓住,子彈飛旋而出沒入遠方樹幹,炸出一道焦黑的洞口。
“宋曜!!”曲然低吼。
宋曜腦中循環播放着最炫民族風,舉起鏟子沖了過來。
他一眼鎖定嚴晨的頭,蓄力正要敲下,卻突然聽到一道清晰的聲音直直傳入耳朵。
“幕後黑手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