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樣子愛逞強。
也罷,就是這樣的你,才令人憐惜。”
副手鏡靈的目光驟然發亮,牢牢鎖定她,如同惡龍在注視搜刮到的寶藏。
“咳咳咳……”
尤麗絲顧不得回答,隻一味地咳嗽,從枕頭下摸出藥瓶,顫抖着手把藥片倒入口中。
臉頰濃重的紅雲褪去,顯出些健康的顔色,嘴唇卻依然很紅,證明她還處在高熱之中。
“人魚又對你唱歌了嗎?
你因此做了夢,對吧?”
鏡靈問。
尤麗絲點了點頭,扶着床頭,勉強直起身,因為渾身乏力而失敗,又跌回了溫暖的被窩。
鏡靈溫柔地走到她的床邊,支撐住她的背,幫她順氣:
“真好啊。如果你也能夢到我,我會很開心的。”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透露出這個女人對發生的一切胸有成竹。
她知道,尤麗絲夢見了某些人。
短暫地愣了愣,尤麗絲回過神來,立刻反唇相譏:
“我已經夢過你了,很久之前就是。”
她是在回應鏡靈的陰陽怪氣。
但鏡靈一定是誤會了。
隻見鏡靈臉頰泛紅,展現出無限的嬌羞,與平時的她大相迥異,如同中了邪:
“是麼?果真,我們之間很有默契。”
尤麗絲便臉色紅白交加,惱羞成怒:
“不是那種夢。你知道我是在談……”關于前世的話題。
話說到一半,她卻咽回了肚子。
有些事可以心照不宣,擺到明面上,就過于愚蠢了。
病情使人頭昏腦脹。
她不該選擇此時攤牌。
拒絕了鏡靈的陪伴,她躺回床上,吃力地蓋好被子,開始複盤那場荒唐的夢。
*
她記得她的雙唇被捕捉,熱烈的吻突破了她所有的防備,寸寸加深,直到她骨酥筋軟,順着牆面滑落在地。
對方沒有放過她,也蹲了下來,持續給予追擊,終于使她垂淚放棄抵抗,被卷入瘋狂的世界。
在前世舉世皆敵的時候,尤麗絲都沒有這麼丢人現眼過。
岚夜直白的言辭将舊日的夢魇帶回她的面前:
“曾經你那麼愛護的民衆,抛棄起你,連一秒鐘都不需要。還是我和尾香救了你,你不該報答我們的恩情嗎?”
心靈的疤痕被挖破,膿血湧出,無形的抽痛使尤麗絲忘記了尊嚴,不受控制地任人擺布。
假尾香也有仿照真尾香的行為模式,善解人意地抱着她安慰,卻沒能将她哄好,隻得反反複複地輕拍她的後背:
“乖孩子,别哭,别聽岚夜亂說。”
被冒牌貨輕聲細語地哄,尤麗絲哭得更厲害了,委屈得無以複加。
仿佛她的心智也從今生十項全能的科研天才,退化回前世那個無能為力的弱小聖女,在亂世的風波中無力自保,随波逐流,受盡欺負。
*
複盤中止,體溫升高,尤麗絲厭惡地皺眉,重重按了按太陽穴。
她恨在背後搗鬼的人魚,恨到咬牙切齒,現在就想解決對方。
門被敲響,是副手鏡靈折回了。
“該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你又回來幹什麼?”
她不禁遷怒了好心端給她熱茶的副手。
門開着,鏡靈站在光與暗的交界,神色也晦暗不明。
尤麗絲聽到這位副手緩緩開口:
“船長大人,您交代我什麼了?”
“你在裝傻?人魚的傳說,緻命的詛咒……我交代給你,要把我當作祭品了。你陰奉陽違,沒有将我的命令安排下去嗎?”
“人魚?在您來到船上的那一晚,我是對您說過。但您好像不放在心上,我就沒有再提過了。
至于祭品,更是無中生有,那是犯法的,船長。”
被她的話語震撼了,尤麗絲愣在當場。
原來,那個提醒她、又對她臉紅的鏡靈也是夢的一環嗎?
從哪裡開始是真實?
從哪裡開始是夢境?
她于清天白日,做了一場錯綜複雜的夢中之夢嗎?
用力掐了一把手臂,很痛。
尤麗絲呆呆地與副手對視。
“您生病了,自然會有些神志不清。”
好在,成熟的副手十分得體,将突發的尴尬事件一筆帶過。
“是的,我生病了……”
抓住遞來的台階,尤麗絲好不容易才擺脫渾渾噩噩的狀态,變回冷靜理性的自己。
“那麼,您有要交代的事嗎?”
“準備一個籠子,木箱也可以。”
“用來做什麼呢?”
“把我放進去,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