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夢是潛意識的投射。
無法滿足的需求,夢會幫忙表達。但它常常使用隐喻,很少會和現實有直白易懂的關聯。
譬如與認識的人産生親密關系,很可能,隻是代表夢的主人對那個人感到好奇,或者想要加深信賴。
也有可能熟人的面孔隻是被夢随機征用了,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夢是象征性的,傳達抽象而非具體的信息,不是嗎?
尤麗絲想着,放下了指着摩耶的槍,輕聲道,“抱歉,我睡糊塗了。”
“做噩夢了?可憐的同夥小姐。說出來内容,我安慰安慰你。”
摩耶含情脈脈地望着她,眼見她不發怒了,就亦步亦趨地蹭過去,毫不掩飾對她的垂涎三尺。
看到她這副想吃又吃不到、饞得抓耳撓腮的樣子,尤麗絲就知道昨晚确實不是她,但還是忍不住出言試探:
“我夢見一匹烈馬,帶着我在草原馳騁,颠來倒去……”
“就這樣嗎?那我可要嘲笑你了。”
摩耶被逗樂了,蠢蠢欲動地想要把手搭在她的肩頭。
“沒心沒肺。”
側身避開她,尤麗絲恢複一貫的面無表情,徹底排除了她的嫌疑。
也許真的隻是一場夢。
不過夢的内容古怪地清晰,令她感到強烈的不自在,僅此而已。
一轉身,準備返回房間,她忽然腳步一頓。
鏡靈就在她的身後,不知默默觀察了她和摩耶的互動多久了。
尤麗絲眼神一凜,不由再次心生狐疑,這次是将矛頭對準了這位神出鬼沒的副手:
“你……夜間睡得好嗎?沒有聽見什麼響動吧?”
她疑心作案者另有其人,是副手或旁人冒充了摩耶。
“到了人魚區,被那群生物的歌聲困擾,怎麼可能睡得好呢?”
鏡靈雙手環胸,似乎十分了解她的苦惱一樣,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
尤麗絲眸色微暗,揣測她的話中深意。
難道,有問題的,是她們所處的這片海域?
“别忘了,人魚又名海妖,不把過路的人類拖下海底變成食物,是不會罷休的。”
鏡靈适時開口,對她強調人魚的傳說。
她說,如果尤麗絲想要平安離去,非得為半人半魚的妖怪獻上祭品不可。
尤麗絲指腹輕按眉心,久久不語;又被鏡靈催促了一遍,才揮揮手道:
“事關重大,我得考慮考慮。”
鏡靈的說法是否是真相,以及離開的辦法是否必須是獻祭……
作為船長,她要一一考量,不能輕舉妄動。
鏡靈理解地颔首,躬身告退,在走之前卻又微笑補充:
“請盡快作出決定。人魚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
當晚,正如白天鏡靈所暗示的那樣,尤麗絲又遇到了麻煩。
她被與前日同種類型的噩夢困住,苦苦掙紮。
夢裡,尾香蓮步輕移,款款而來,眼波流轉間千嬌百媚,玉手一擡便将她困在雙臂之間。
那溫香的懷抱猶如堅實的堡壘,任她如何努力都無法突出重圍。
然後,尾香嫣然一笑,沖她慢慢俯下柔軟的身段,紅唇吐出熱氣,與她的唇拉近距離。
分明是活色生香的一幕,尤麗絲卻秀眉緊蹙。
真的很讨厭。尾香女士不該是這樣的。
她溫和嚴肅,不常說笑,是和睦的春風,而不是惑人的妖物。
“你不是尾香女士,你是誰?”
心髒縮緊,尤麗絲的口吻也變得緊繃。
假尾香的手臂撐在她的兩側,迫使她不得不步步後退,即使脊背已經頂住了門扉,再也沒有可以躲閃的空間。
“我是誰?我不是你的引路人嗎?你可是經常向我請教問題的,一口一個女士,尊敬地稱呼我。”
尾香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擡起頭顱,眼神中赤.裸.裸的侵略欲,昭示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不是……”
愣了一秒,尤麗絲莫名被她的氣勢壓倒了,洩露出一絲軟弱的猶豫。
是前世的記憶不合時宜地浮現,令她懷念起在尾香膝下接受教導的時光了吧?
怪物借用了尾香的臉,也借用了尾香和她的回憶,三言兩語使她動搖不已。
不等她在内心說服自己,先不要考慮真尾香的事,專心應對詭異莫測的怪物。
怪物就先發制人,給她追加了新的一擊。
“她是。而我,則是你的上司。你也很敬重我的。”
忽然憑空又多出一個岚夜,嬌笑着擠過來。
尾香默契地讓出一半位置,與岚夜兩個一起将她堵在門後的牆角。
被兩副灼熱的身軀緊貼,尤麗絲更感到無助了。
她難得如此混亂,明知是夢,卻控制不了走向。
随後,岚夜輕飄飄的一句話直接擊穿了她的心理防線,揭曉了二位女士知曉前世今生存在的事實:
“還以為有什麼長進。這不是還和前世一樣,是個需要依靠長輩的小孩子嗎?”
聞言,尤麗絲臉色乍紅乍白,被兩世的記憶沖擊,眼中泛出晶瑩的淚花,竟然就這麼哭了。
*
夢中後來發生的事,尤麗絲已隻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她病得很昏沉,對來探望的副手要求道:
“把我當作祭品,丢進海裡,破除人魚的詛咒。我會想辦法逃出來的,不用為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