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兔子折騰了大半夜,頂着青黑的眼圈,在黎明到來前夕,方才知難而退。
*
第二日。
睡醒之後,尤麗絲翻臉不認人,光速和林潔妮分開,伸了個懶腰,就準備再次上路了。
她抓過兔子抱在懷裡,神清氣爽地長出一口氣,就向遺迹深處大步流星走去。
女神凝望着她歡快的背影,唇角一勾,上前牽住她的手,被她頭也不回地甩開。
“我們還在敵對狀态。”
尤麗絲宣布。
“哦。”
女神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綴在她的身後三步遠,不緊不慢地跟随。
“對了,你和光明女神真的沒什麼吧?我是指,舊情難忘、藕斷絲連之類的。”
故作不經意地,尤麗絲向跟着自己的黑暗女神提問。
在夢裡針對潛在情敵的事,确實也讓她面上無光,她想尋求一個答案,光明女神是不是值得她針對。
“沒有。我和她是姐妹關系,也是競争關系,除此之外别無其他。
不過,也是我把她視作頭号大敵,提起的次數偏多了,才導緻你的誤會。我對她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黑暗女神不喜歡對莫須有的指證進行解釋,但考慮到愛人關于此事念念不忘,勉強也詳細說了幾句内情。
尤麗絲緊繃的心弦松快了。前妻沒有一顆心住着兩個人,這很好。
她原諒了前妻一半,但也隻有一半。對方利用她的部分還沒說清。她不可能當作受過的傷害沒有發生。
“别跟在我的後面。我會懷疑你是不是要搶我的東西。”
“那好吧。我會在下一個關卡的入口等你。”
“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先通關?”
尤麗絲不爽。
林潔妮輕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臉上有點挂不住,尤麗絲清了清嗓子:
“我是一度落後于你,但我總會追上去的。”
“無妨。無論你的想法如何,我都會等你,就像這次先到遺迹等你一樣。”
恰好來到分岔路口,林潔妮瞄了她一眼,就尊重了她的意願,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她向左邊走。
尤麗絲向右邊走。
兩人分道揚镳,各自選擇了路線。
“我會超越她的。”
尤麗絲呢喃。
“先别放狠話了。她又聽不見。”
兔子頂着黑眼圈,沖她陰陽怪氣。
“你又怎麼了?哪兒來的無名火?”
尤麗絲不解,哪裡又惹到這家夥了?
“為什麼你這麼沒用?打獵打獵不行,找路找路不行。”
既然林潔妮不在,兔子也就不顧及她的顔面了,放膽質問她。
人比人,氣死人啊。看林潔妮多麼風光,有吃有喝,還從補給點取到了照明燈。
尤麗絲這家夥就隻能蹭人家的飯,還抱着人家睡覺,連累兔子也沒臉見人。
“我已經竭盡全力了,好吧?明顯是運氣太差。為什麼獵物不能跳到我的眼前呢?為什麼我選擇的方向永遠是錯的呢?”
尤麗絲很沮喪。
暫時使用不了神力,她和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兔子對她太苛刻了。
“和我犟嘴有什麼用?輸給林潔妮就難看了。”
兔子抱臂冷哼,眯起紅眼睛,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那怎麼辦?”
“哼哼,還好我留了一手,趁你倆布置場地的時候,往道具箱塞了一些好東西。”
“什麼東西?”
“一根法杖,附有飛行法術。拿到了它你就不用走路了。而且,使用獲取的道具是規則範圍内的行為,不算作弊。”
兔子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出的話令尤麗絲又驚又喜。
“真有你的。我們這就去拿吧。”
“你可得争點氣,跑快一點,别讓那家夥捷足先登了。”
“嗯嗯。”
尤麗絲拍着胸脯擔保,把行進速度提到了最快。
*
身穿白袍的女人抱着兔子,踩着如水的流沙在斷壁殘垣間滑行,腳步重重地在沙地劃出兩道彎曲的轍痕。
她瞥到了一座尖尖的塔,塔頂若隐若現地在雲間出沒。
大約是一座高聳的瞭望塔。
那就是她的下一個目的地了。
早晨日輪挂在東方,正午移動到南方,傍晚位于西方。
根據耀眼的太陽判斷方位,尖塔在東北方,她小心翼翼地确保自己沒有偏離。
期間也經過了不少蒙塵的建築,她爬到一個房頂,再跳到緊挨着的另一個房頂,飛檐走壁,直到無路可走,才躍回地面。
有了房頂曠闊的視野,她順利地來到了想要的地點。
尖塔就在前方,石牆堅實厚重,一看就飽經世故,黑洞洞的大門歡迎着她。
尤麗絲沿着長長的階梯螺旋攀登,進入了空空蕩蕩的頂層房間。
狹小的房間除了四面镂空的窗戶,什麼也沒有,用來眺望外部的景物卻足夠了。
“真是一片漂亮的沙海啊。”
她對兔子感慨。
“可惜仍然一無所獲。”
兔子唉聲歎氣,無心欣賞美妙的風景。
“也不是一無所獲嘛。”
尤麗絲留意到一行大雁圍繞着塔飛翔,可以載她一程。
她扶着窗台一躍而出,降落到其中一隻大雁的背上。
波瀾壯闊的古城廢墟,如一幅古老的畫卷,在她的下方徐徐展開。
大雁背着她,穿過千變萬化的雲層,被冷風吹了個透心涼;
也越過咕嘟冒泡的火山,被噴湧的岩漿追逐。
沿途不止有一座瞭望塔。
她們每掠過一座塔,塔頂就會亮燈,形成與白晝争輝的燦爛光芒。
最後,大雁把她和兔子帶到了懸崖邊,将她們放到斷橋的對面,就撲棱着翅膀繼續遷徙的旅途了。
懸崖對面是一座流沙瀑布,迎着瀑布的沖擊鑽進去,别有一方洞天。
兔子說的道具,就放在山洞的石床上。
尤麗絲正要去拿,黑衣黑發的林潔妮忽然慢她一步現身,闖進沙簾洞和她争搶。
“喂……這是晚飯的回禮。”
在幽暗的洞窟中,尤麗絲纖長的身影被攏進了提燈灼灼的白光。
她望見前妻風塵仆仆的模樣,心軟了,把法杖一折兩半,扔給提着燈籠的前妻一半。
林潔妮接住了,平靜地問她:
“關鍵的緻勝王牌,你願意和我共享?”
顯然林潔妮已一眼識破法杖的用途了,有了能飛行的道具,定然能夠遙遙領先。
“本來也是兔子擅作主張塞進比賽的。超出規模的輔助工具,分享給你才公平嘛。”
尤麗絲是坐大雁飛過來的,但她看得出,林潔妮是深一腳淺一腳走過來的,行色匆匆滿面疲憊。
想必林潔妮吃了不少徒步的苦。
既然能飛,她就大方一點,也允許林潔妮一起飛吧。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林潔妮沒有道謝,把半截法杖收進衣袖,沖她點了點頭。
山洞盡頭有機關。
按下機關,一道暗門随之大開,通往一座輝煌的神殿。
神殿内部,石柱林立,正當中的一根刻畫着不完整的地圖。
這才是尤麗絲找到的第一個補給點。
“嗯,看圖上的線條,距離通關點也不很遠了。”
撫摸着雕刻在石柱上的紋路,尤麗絲松一口氣,微微地笑起來。
“這次,算是我先到吧?讓你大言不慚,放出的話收不回來了呢。”
她戲谑的目光飄向林潔妮。
林潔妮攬過她的肩膀,沒有否認,隻說:
“到下一關之前的這段路,我們一起走吧。”
正巧,尤麗絲也很累了,就把沉重的頭顱壓在她的肩頭,将自身的體重與她分擔。
這即是采納建議的意思了。
兔子叽叽亂叫以示不滿,然而并沒有什麼用處。
兩個女人無視了它,摟摟抱抱向通關點走去。
也許是為了打發途中的時光,林潔妮若無其事地談及分手的話題:
“如果相處期間,痛苦大于快樂,那的确應該分開。但我給你的快樂遠大于痛苦吧?”
事到如今,尤麗絲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讨論這件事了。
她搖了搖頭,又是哼笑,又是歎息:
“我怎麼分得清呢?恨你恨得咬牙切齒,也愛你愛得深入骨髓。痛苦和快樂哪個更多一點,我給不出确切的答案。”
林潔妮沒有再說話。
兩人沿着神殿蜿蜒的長廊,在一扇扇古樸的大門之間穿梭。
能聽到沙漠動物的嚎叫,來自外界的某個角度。聽聲辨認物種,是天色已晚,晝伏夜出的沙丘貓也開始出沒了。
光從四周亮起,如白日将她們包圍。青白的光不知來源何處。
也許是遙遠天邊的月亮,将皎潔的光線透過建築殘破的穹頂,播撒了她們一身吧。
她們不關心月光,而隻是滑下曲折的梯道,又踏上攀升的階梯,爬出廣袤無垠的流沙坑,從深淵的遺迹來到盆地的外沿。
逐漸能看到蒼綠的大樹了,叢叢樹影在落日的餘晖中搖晃;也能聽到淙淙的水聲。
可見一望無際的沙漠也并非沒有邊界。
樹和水的影像,不是海市蜃樓。
是真正的綠洲,為她們敞開。
踩着鵝卵石連成的小徑踏過淺淺的溪流,于深邃的夜幕之中,她們即将通過第一個關卡。
“下一關有水吧。”
尤麗絲以閑聊的語氣詢問。
“嗯,是海洋哦。”
在一塊龐大的岩石上落座,林潔妮幫她擦汗、陪她吹風,與她心照不宣地、打算在此度過一個祥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