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衫不整地從床上跳下來,去包裡摸那張名片——
火焰。
三叢火焰的LOGO,路焱的焱。
八千裡路。
記憶裡還是早自習窗外那片朝霞,他坐在她旁邊,很不耐煩地背古詩——“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錢佳甯狠狠敲了下頭。
不過最明顯的還是那道菜的味道……記憶會模糊,但味覺不會騙人。
那是路焱做的飯!
混蛋……混蛋!
短暫的震驚之後,一股怒火迅速從錢佳甯心底升騰起來。
他一定看到了她,他一定在她暈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她。她說怎麼會夢到路焱背自己,觸感又那麼真實……
怕是他本人把自己帶回店裡的!
要麼誰家裝修公司無緣無故給客戶吃飯啊!
窗外天色剛剛顯出黯淡,她瞥了一眼時間,抓了條裙子潦草穿好。妝不化,頭發随手束起,身上主要就散發出一個氣勢洶洶。
臨出門,手機又響起來了。錢佳甯随手接通,對面傳來陶九思的聲音:
“哎姐,你沒給我發你地址和時間啊,我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我。姐,你是對我的服務有什麼不滿意嗎?姐你這單對我真的很重要……”
錢佳甯順了口氣,一邊開門一邊質問:“你想要我這單是吧?”
陶九思一愣:“啊……不是,我主要還是想給咱們提供優質的服務……”
“你們老闆叫什麼?”
對方轉瞬頓聲。
錢佳甯冷笑一聲,笑得陶九思都怯場了。
“他不讓你告訴我,是不是?”錢佳甯撞上門,腳步不停地往樓下走,看見打車界面上的車也快到了,“沒想到吧,我自己猜出來了,他怎麼漏洞那麼多呢?”
“啊姐我啥也不知道啊我隻是一個……”
“他還在店裡嗎?”
“……”
“你還想要我這單嗎?”
“……不在了。”
“在哪?”
對面沉默許久,而後,是一種破釜沉舟的語氣。
“姐我把地址發給你,”陶九思說,“你和老闆說是店裡别人告訴你的……然後可一定不能跑我這一單啊!”
錢佳甯沒在樓下等多久,叫的車就到了。她鑽進車後座,掃了一眼和陶九思的聊天記錄,把剛才定的終點換成了新地址。
司機手機傳出目的地更改的音效,感歎聲也從前面傳來:“改去嘉定了?換得夠遠的啊。”
錢佳甯看了一眼暴漲三倍的打車費,心口滴血,惡氣更生。
上海每個區的規劃路線不一樣,浦東這邊就是互聯網和金融,過了黃浦江,文化産業偏多。穿長甯到嘉定,就是藏在各條小路旁邊的工廠了。
錢佳甯平常實在不大來這邊,跟着司機東拐西拐,總算到了一間小型工廠門口。司機看看她又看看工廠簡陋的大門,實在很難聯想出他們之間的關系。
她也确實,不應該和這裡有什麼關系。
縱然日頭暗了,空氣仍然是燥熱的。錢佳甯按着陶九思給她發的消息往工廠裡面走,很順利地抵達一處倉庫前面。
倉庫門口坐着幾個工人,赤膊,打量她的眼神顯然也很困惑。門口扔了一排電瓶車,幾輛私家車也被扔在外面暴曬。
她一眼就知道那輛越野是路焱的。
他從高中時代的夢中情車,不過那個時候窮就是了。
倉庫房門大敞,錢佳甯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一腳踏入。
裡面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金屬的撞擊聲不絕于耳,燈光昏暗,照出半空的浮塵。裝卸貨物的工人穿梭在貨架中間,空氣中還彌散着一股莫名而刺鼻的氣息。
整個倉庫像一個悶熱躁動的蒸籠,空氣中浮動着不知名的顆粒。唯一明亮幹淨的,似乎就是那個站在貨架旁和人說話的男人。
别的男人都把上衣脫了,他沒有,隻是襯衣領口解低,半掩之下仍能瞧見肩頸和胸口的利落線條。
以及鎖骨處那枚銀質的子彈吊墜。
倉庫裡禁煙,他也不能抽,指尖夾着一根未點燃的,半倚着桌角,作出說完話就要出門的姿勢。說了幾句後,對面的人似乎講了句笑話,他便調侃着笑起來——
他的笑容在看見錢佳甯走過來的一瞬間凝固。
他直起身子,高她一頭還多,煙也順着修長的腿落到地上。兩個人對視片刻,錢佳甯一步踏到他跟前,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路焱,”她語氣冰冷,“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