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沂房中時,沒有冰鑒,房間有些悶熱。她擦拭時原本想為他寬下一件外衣,卻不曾想在衣層夾縫之中發現了這張錦帕。
“是啊,本來是該扔掉的。”蕭瑤熙面上一副鎮定,内心深處早已波濤洶湧,隻差将她繁雜的情緒淹沒,看不到盡頭。
夜沂拿起床邊放着的一碗湯藥,仰頭一口喝了下去。湯水早已涼透,口中發麻,将生澀的苦味減輕了大半。
他下意識摸向懷中衣襟,下一秒怔在原地,嘴唇緊繃成一條直線,在床上翻找了一陣。搜尋無果,他呆坐在床畔,撫摸着剛剛女子坐過的位置。
“公主,你怎麼在這呢!老奴找了你好久!”
婦人誇張的呼喊聲在遠處呼嘯,蕭瑤熙瞟了來人一眼,揉了揉鬓角:“嬷嬷有何事?”
宋嬷嬷拄着一根拐杖,青石地面伴随着“笃笃”的聲響,一瘸一拐地朝着涼亭蹒跚而來。
婦人眉梢揚起,面上紅潤,氣色好了不少,似乎有着極大的喜悅。
“公主,皇後娘娘從宮中傳來消息,二皇子已然定好了皇子妃人選,等千秋佳節一過就成親。”
離花朝宴已經過去一段時日,蕭瑤熙都快忘記這場宴會,原本就在于為蕭琰相看貴女,不過她着實好奇,她這纨绔不羁的二哥哥能看上哪家女子。
頃刻之間,聽見那個名字,她猛地站起身子,動作太急,腳下沒有站穩差點摔倒,幸虧花莺在一旁攙扶着。
“是宰相府的王家姑娘,王绾。”
蕭琰放蕩不羁,最是愛尋花問柳,他的婚事蕭瑤熙再如何看不順眼,也無法妨礙。但王绾一直傾心于裴昭岫,怎麼可以嫁給他?更何況,她對王绾始終有一種莫名的負罪感。
“備馬車,我要去宰相府。”
婦人張口欲言,蕭瑤熙瞅了半天她的拐杖,淡聲道:“宋嬷嬷放心,本公主不是出去玩鬧,會帶好侍衛。”
身旁的兩人瞳孔微張,面前的少女神色漠然,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從裡到外散發着不同的氣質。花莺垂下頭,默默扶着少女走出涼亭。自從軍營回來後,她發現公主有了些許變化。
一間茶室内,琴音婉轉,似山澗玉珠悅耳空靈。
窗邊的人神态悠然的喝着一杯熱茶,左手食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桌面,右腕一串檀木佛珠醒目非常。
一息,兩息……
“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踹開。撫琴的女子指尖一顫,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吓了一跳,生生被鋒利的琴弦割破了手指。
點點嫣紅血珠懸挂在那冰弦之上,猶如紅玉冰晶,豔美之至。
窗邊的男子雙手微頓,不動聲色的放下手中的茶盞,溫文儒雅的面上不見一絲波瀾。
他并未轉身,隻微微勾起嘴角,眸中含着淺淺的笑意,似隔着層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晰。
“風将軍從哪裡惹了這麼大一身火氣。”
紅衣少年雙眉緊皺,取下腰間的匕首輕放在桌上,怒氣沖沖的坐在男子的對面:“蕭璋真是好算計,明裡暗裡的想拉攏朝臣。”
對面的男子突然出聲打斷了少年的話,“少躍。”他側首對旁邊的女子示意,“你先下去吧。”
女子錯開兩人的視線,眉心一點殷紅花钿,眼中充滿了不安與慌亂,踉跄着抱起桌上的琴便匆匆離去。
風少躍冷哼一聲,徑直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好茶,裴少卿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喝紫筍,真是有閑情逸緻,安逸得很。”
對面的男子假裝沒有聽出他口中的譏諷之意,眼中含笑:“少躍,紫筍芽葉細嫩,色澤翠綠,滋味鮮淳。是用來細品,不是給你一口悶的。”
他舉起桌上的茶盞,直直的看着紅衣少年。半晌,他輕聲歎息:“這杯,是我喝過的。”
對上那雙多情眼,風少躍早已沒了進門時的脾氣,聽到男子這句話更是一愣。
随後他摸了摸鼻子,恢複往日那傲慢潇灑的模樣,擡起一隻腿屈膝在旁:“裴昭岫,軍營裡兄弟們同吃同喝的多了去了,更何況咱倆的關系。”
見他現在插科打诨的樣子,裴昭岫也不再打趣他,“所以,又得到了什麼消息。”
風少躍收起眼中的戲谑之意,拿起桌上的匕首,利刃出鞘,掏出懷中的帕子細細擦拭,一邊不停的埋怨。
“有内線傳信,他要給蕭琰和王绾定親,真是一朵鮮花倒插在牛糞上。”
裴昭岫瞥了一眼那點綴着紅玉的雲紋刀鞘,手指輕點了兩下,漫不經心:“這刀鞘,是夭夭送你的吧,她倒是通你心意。”
那紅色人影身形一滞,眉毛輕挑,撐着下颌懶洋洋的開口:“裴少卿這是吃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