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濺進他的眼眶,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仿佛隻要一眨眼,好不容易凝聚的氣勢就會瞬間潰敗。
“你難道不知道你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獨斷專行、不解風情、不通人性的……的……男人嗎?!”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快要編不下去了,但擡眼一看,項培風竟愣在了原地——
他先是不解,不明白這火怎麼就由沈霧窗的前司、由異管局燒到了他身上,随即恍然:原來沈霧窗心裡是這麼想他的……
他知道沈霧窗有極大概率會拒絕他,所以提前準備了一籮筐的勸詞想要留下他。但如果對方從根本上就不認同自己,那麼即便他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是竹籃打水。
他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辯解,沈霧窗卻眼疾手快地摘下右耳耳釘。
項培風強迫他戴上耳釘時确實欺騙了他,他後來到技術中心問過,哪有什麼“無法拆卸”?隻不過是一套複雜的組合式開關。
“拿着!”他将耳釘抛還給項培風,“你這個詭計多端的騙子!”
項培風攥緊耳釘,碎鑽深深硌進他的掌心。
他最終選擇不為自己辯解,隻啞聲問他:“你之後打算做什麼?”
“去找關在,加入協會。”沈霧窗答得輕描淡寫。
項培風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閉上嘴,心想怎麼就把關在這号人物給忘了,難怪沈霧窗說什麼都不肯來異管局。
沉默像一道從天而降的雨幕,而雨幕像海,将二人隔開。
良久,他幹巴巴地開口:“知道了。”
不遠處車燈閃爍了兩下,車門解鎖的提示音在二人的相對無言裡顯得格外刺耳。
“需要送你去協會嗎?”項培風問。
“不、不用了。”沈霧窗的回答來得太快,嘴裡有苦味彌散,他下意識地補充:
“就是覺得協會的氛圍可能更适合我……”
項培風松了口氣,還好他說不用。剛才話一出口他就已經後悔了,他其實根本就不想送沈霧窗去協會,去找關在。
隻是一想到他要舍棄自己去找關在這一事實,心裡就蹿出一股莫名的火,燒斷了理智的弦。
他脫口而出:“你喜歡關在。”
一瞬間,沈霧窗隻覺得舌苔上的苦味更濃了。
他問自己:他喜歡關在嗎?
他承認他是對關在有過朦胧的好感,但那好感自他在電梯顯示屏上看見神秘人拿着紗布擦拭手指的那一刻就被擊了個粉碎。
但項培風顯然不會知曉這一點。
他隻看到自己在犯罪後主動尋求協會的庇護;越獄被他抓住還在擔憂關在的安危;甚至甯願被困在監控室裡,也要維持在關在眼中的形象……
但實際上,他去找關在,更多的是為了驗證自己心中的疑惑:新月灣精神康複中心負三層東最後一間實驗室,站在阮平身側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關在?
之所以不跟項培風說,是因為他知道異管局正在舉全局之力尋找神秘人的蹤影,項培風一旦知道此事就必然會上報。
可萬一他們查證之後,發現不是呢?
異能者互助協會目前尚與異管局有協議在身,萬一調查結果顯示關在并非神秘人,那他豈不是既冤枉了好人,又造成了兩方的嫌隙?
至于剛才慌亂之下對項培風說的話,更多的是為堅定自己的立場,跟他、跟異管局撇清關系。
他知道以項培風的性格必然不會介意他的胡言亂語,但看項培風的反應,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話說重了?
但轉念一想,不說重一點,萬一等下在項培風的持續勸說下繳械投降該怎麼辦?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你要這麼想……也行。”
那我呢?你是不是讨厭我?項培風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沈霧窗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他為什麼還要自取其辱?
沈霧窗見他不語,讪讪道:“耳釘還你了,以後就在社交軟件上聯系吧。對了,還有——”
他提起茜茜對他說,她将舉報信送到異管局的時間與段北望稱自己接到舉報信的時間有差異,邊說邊把當日的分析也對項培風和盤托出。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一下。”
項培風聽了後沉默地點點頭。
沈霧窗觀察着他的神色,補充一句:“那個,對不起……剛剛的話是我一時上頭,我沒有讨厭你,你也沒有我說的那麼……那麼過分,你别多想……”
“知道了。”
沈霧窗這才将一顆懸着的心放下,擺了擺手,“你快回去吧。”
他目送項培風上了車,獨自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站了會兒,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明的酸澀。
他沒說出口的是:如果不是因為要調查關在,他還真的挺想答應項培風……跟他做搭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