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洲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随即平複,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本将軍有何憂?”
“師出無名!”
沈明月此言一出,如驚雷落地,顧洲心中一顫,後日出兵的計劃定下來還不到一刻鐘,即便是洩露消息也需要幾日,她如何知曉得這麼快?除非她就在當場。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日與她見面時說過的話,那時她猜到他要去北境,但并未多言其它,她怎會知道是私自動兵。
一個小女子竟然對朝堂政事如此敏感,懷疑的火苗再度燃起。
事已至此,他不再試探,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既然将軍也喚我一聲先生,我自然是能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否則豈不是辱沒了這先生二字。”
當真是這樣嗎?顧洲狐疑地收回目光,假裝鎮定:“那不知沈先生有何高見?”
可沈明月早已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戒備,沒有直接提出兵一事,而是說道:“北境匪患叢生,危害百姓安甯,更有狡猾者,扮作北蠻人燒殺搶掠,将軍此番出兵剿匪,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天下。”
顧洲聽到“匪患”二字,便覺茅塞頓開,又聽到“匪患扮作北蠻人”等話便知她是何意,表面剿匪、實則驅敵,殺了北蠻之敵也可說是誤傷,果然是好主意!
他神色略有緩和:“好一個偷梁換柱的詭辯之術。”
沈明月見他已然明了,贊歎了一句:“與聰明人講話就是容易。”
她這般坦然反倒讓顧洲有些不解,但她今日來,真的隻是為了說這些嗎,無利不起早,她一定還有别的目的。
他也不啰嗦,站起身來直言:“你主動幫我,是為了什麼?”
這纨绔還真是利欲熏心,沈明月冷笑一聲,目光從纨绔身上移,透過一片虛無,似乎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戰火。
“相共憑欄驚風雨,不做神州袖手人。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幫衆生,若非說我是為了什麼,那就姑且算我想借将軍的兵,求得一個安穩的生活。”
顧洲有些動容,這個理由雖然泛泛,但卻有道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想她一介女流之輩竟有如此高的格局。
但他沒有表露,隻說道:“女子從軍未有先例,此事我還需再考慮考慮。”說完将徐銘喚進來,吩咐道:“帶她下去休息。”
沈明月倒也不沮喪,行禮告退,她既然勘破了這纨绔的心事,便是上了賊船了,依他多疑的性子,斷不會再讓她離開。
顧洲看着京中發來的不準開戰的旨意,陷入沉思,此前他的确動了問沈明月對出兵一事的看法的念頭,但礙于各種原因,終是沒有開口,如今她主動來投誠,态度又這般誠懇,可見此人的确是行事坦蕩之人。
思索良久,他決定賭一把,賭沈明月真的是隻是為了天下安甯,于是寫下了一道文書。
随後喚進海棠,吩咐道:“沈明月此後從軍,你去安排她的起居。
海棠有些擔心,“主上是不是再考慮考慮,畢竟還沒有查到她的身世,屬下恐她是晉王或秦王的人。”
“若真是,那她的耐心也太大了,付出的代價也太高了……”顧洲内心依舊有矛盾,或許真的是他太謹慎了,可這些年他吃過的暗虧由不得他有任何大意。
他補充了一句:“監視好她……讓徐銘來見我。”
“是。”
海棠找到沈明月時,徐銘正勸她快回去,這軍營不是女子該來之地。
“主上要見你。”海棠對徐銘說完又對沈明月說:“你随我來。”
沈明月追問為什麼,海棠卻隻管将她帶到了自己的住處,“軍中無其它女子,你以後與我同住。”
這命令似的語氣讓沈明月十分不悅,好歹也教過她幾天,不說一日為師終身為母的h,最起碼的尊重到該有吧!
“這是讓我留下了?”
海棠未語,徑直打開了門。
這個住處離大殿不遠,是個精巧的小室,一道美人觀花戲鳥五扇屏風将室内隔成兩間,外間有桌椅案幾,裡間則是起居室,架子床上紗帳垂幔,美人榻上錦繡羅衾,妝鏡台上胭脂水粉,更像是大戶人家閨閣女子的住處。
沈明月轉身看看海棠,卻見她窄袖黑衣,面上粉黛不施、發間隻簪了一根木簪,又想到她那妝後嬌俏的樣子,想必這些都是僞裝的工具吧!
這麼會演戲,可真是幹特工的好料子。
不過就連住處都裝飾得這樣好,一定是那纨绔的意思,畢竟他們二人的關系似乎不一般。
如果是這樣,那她住在此處就太不知好歹了,于是找了個借口推辭道:“多謝姑娘好意,但是我有時睡得晚,恐打擾到姑娘休息,還勞煩姑娘另找一間房屋。”
“這裡是軍營,由不得挑剔。”海棠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話後便離開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明月從屋裡出來,想向她解釋卻見徐銘帶着一紙文書過來。
她打開一看,是任命她為長史的委任書,後面落款是顧洲二字。
原來這纨绔叫顧洲,但這長史是個什麼職務?
徐銘解釋道:“長史雖不是實職,但其權利可大可小、可文可武,主上定是考慮到先生是女子,職位過高恐惹人非議,故而給先生了這個職位。”
“這個職位具體做些什麼呢?”沈明月不太理解他說的意思。
徐銘思考了一下說道:“嗯……主要是給将軍提些意見,不過也會有其他安排。”
“那不就是軍師嘛,而且是哪裡需要哪裡搬的軍師,你家主上可真夠精明的,隻給一份軍饷卻想讓我幹八樣活兒。”
徐銘趕緊否認道:“不是,不是……沈先生慎言、慎言,主上是惜先生之才……”
唉!上趕着不是買賣,要怪就怪自己自投羅網,沈明月的白眼已經翻到了天上,心中暗罵一聲: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