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罐滾沈明月的腳邊,她撿起來仔細看了看,又是一陣驚訝,這不是海棠送給她的藥膏嗎?怎麼顧洲身上?
但随即又想也許是一樣的瓷罐,她沒有貿然打開,而是在物資中翻找了一遍,果然不見了瓷罐,可她記得清楚,自營州出發前,特地回去拿了一趟。
最終她還是打開罐子聞了聞,看着藥膏上面殘留的指紋,這才确定就是她自己的那一個。
難道是這纨绔偷的?
但她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這纨绔要什麼得不到,犯不着盜竊,又或者看着心上人将自己送的東西轉贈送他人,心裡不高興,便悄悄拿了回來?
唉!不管怎樣,以後還他便是,也算物歸原主了,但這藥膏的确是好用,正好能給他用上。
她小心将顧洲的衣衫褪下,檢查了一遍傷情,胳膊上腿上有外傷,胸口處有幾塊淤青。
看來敵人不少,将隊伍都打散了,可他身為主帥怎麼會傷成這樣?他手下的侍衛和軍士又在哪裡?這一串疑惑隻有等他醒來才會有答案。
不過如此說來,沈明月反倒覺得自己是因禍得福了,要不是被捆到不起眼的地方,估計也要被敵軍追得滿山跑,那時候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兩說。
看着奄奄一息的顧洲,她惡狠狠的說道:“真是蒼天有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雖然這樣說,但水熱後,她還是小心地為他擦洗上藥,包紮完畢後用被子蓋好,多虧她之前推廣的單兵作戰物資中的物品齊全,夠他們二人在這荒山野嶺中堅持幾日。
食物隻有烤餅子,為了存放時間長一些,這餅子烤得又幹又硬又鹹,直接給顧洲吃肯定是不行,幸好這個時節山貨多,出去能碰碰運氣。
沈明月翻看牆上的繩索,竟然在裡面發面了一把彈弓,真是天助也。
出發前她又看了看顧洲,見他面色好了許多,呼吸也平順,摸摸額頭也沒有發熱,于是在火堆中填了些柴後便出了草屋。
山裡的植被長得茂盛,樹下積年的落葉堆得很厚,看來這個時代人口少得可憐,亦或是外敵入侵,人口南遷的結果,她想着這些,并不敢走得太遠,一會兒太陽落到山後面,這裡很快會暗下來,溫度也會降低。
彈弓的弓弦應該是牛筋制成的,彈性還可以,畢經練過槍法,她的準頭不錯,還很幸運地打到了一隻山雞,随後又挖了些野菜,到溪邊殺雞取肉,清洗野菜後返回,山陰已經将草屋籠罩。
當顧洲在一陣飯香中醒來時,竟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他與母親正逃難在外的時候,他母親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端着一碗湯面對他說:“洲兒,吃飯了。”
那碗湯面的味道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味道能抵過這世上所有對珍馐,他又使勁聞了聞,似乎就是這個味道。
母親!?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剛想将這兩個字叫出口,擡起頭定睛一看,卻是沈明月将野菜倒進鍋裡的畫面,原來是夢……
“你醒啦!一會兒就能吃飯了……傷口上過藥了,你最好不要動。”沈明月見他動了一下,松了口氣,看來是沒事了,之後繼續攪動着鍋裡的食物。
上過藥了?顧洲将被子掀開一條縫往裡看了看,隻見自己光着上半身,下身隻穿了亵褲。
他大驚失色,忙起身找衣服穿上,可被子卻滑落,露出半個身子來,趕緊扯過被子蓋住腿、又去系上衣的帶子、又想将外袍穿上,一時手忙腳亂。
沈明月看着他的驚慌失措,好似偷情被抓一般,竟覺得十分好笑,嘴角不自覺地撇了撇。
“你……不要看了……”顧洲話語有些結巴,身體如僵住一般,不知如何是好,隻緊緊抱住衣服遮擋在胸口前。
沈明月将目光移向鍋中,戲谑道:“你們這些富家公子還真是‘拘小節而缺大德,重末節而無廉恥’。”
她特意咬重了“缺大德”“無廉恥”這幾個字眼,之後盛了一碗碎餅肉糜野菜湯,接着調戲道:“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可都看了,你捂着也沒用!”
“你!”
顧洲雖然已習慣了她的刻薄,但還是一陣錯愕,面前這個女子,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可以不在乎自身的清白?
沈明月不屑了他一眼,自己一個大姑娘都沒說什麼,他倒是先扭捏上了,還真當自己是清純男少?
等顧洲好衣服,她端了一碗食物到他跟前,言語間幾乎是命令:“你什麼你!我不給你包紮,你早見閻王去了!趁熱吃。”
顧洲遲疑了一下,接過碗卻沒有動。
沈明月見他不動,自己也盛了一碗吃了一口,“放心,沒毒,我想害你還用等到現在?”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洲這話中多少帶着點委屈的音調,這一刻沈明月才想到,他大約是擔心被海棠知曉,有些後悔剛才說的話,于是緩和了态度,找補了一句:“放心,海棠不會知道的。”
與海棠有什麼幹系?這話真是莫名其妙,顧洲心頭閃過一絲疑惑,卻也沒有多想,隻将碗放到一邊,系好腰帶才慢慢吃起飯來,也許是太餓了,也許是這味道令人懷念,他竟然一連吃了兩碗。
“沒受過這樣的苦吧!”沈明月看着他這樣子,像是餓壞了,他是皇子,自小養尊處優,想必從未受過這樣的磨難。
顧洲沒有回答,低頭瞥見床邊的小瓷瓶,心中不由得慌亂起來,偷偷看了一眼沈明月,發現她并沒有注意到,于是立即将瓶子裝了起來。
“對了,你離開後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的人呢?”沈明月本想說“你逃走後”,可覺得不妥,他已落魄成這樣,不能再落井下石了,于是改了口。
“昨日我們應是中了掉虎離山之計,他們佯裝攻擊周景文的隊伍,實則目标是我們,之後……我跟隊伍走散了,遭到追擊,負傷後躲進了山中。”
“别我們我們的,我是我、你是你!”沈明月往火塘裡添着木頭,這木頭發潮,升起的煙有些嗆人。
她将一些木頭放在火旁邊烤着,起身到門口外,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之後說道:“想必是這些北蠻人知道你的身份,為追擊你而來?”
顧洲也起身也走到門外,看着遠處被山風拂過的樹梢,深邃的眸光有些黯淡,語氣卻極為平和地說道:“也許他們不是北蠻人,而是我那兄弟們!”
“什麼?”沈明月有些驚訝。
“是,他們想害我不是一日兩日了。”顧洲的聲音低沉下去。
沈明月未語,她想過奪嫡隻是權謀手段,卻不想會是這樣的激烈,絲毫不遜色于戰場上生死存亡。
顧洲繼續說道:“昨日午時溪邊射箭的人,看身手和習慣,不像是北蠻人,昨晚的襲擊又有蹊跷……是我一時情急糊塗,懷疑是你将他們引來的。”
他說完,轉頭凝視沈明月,誠懇地說道:“抱歉,是我想錯了。”
這便是沈明月想要的态度,但他是低頭了,她卻不好意思起來,讪讪地将話題引回來,“你的兄弟們知道你離開軍營,所以想借機殺了你?”
“我不知道陛下是否準許我巡守,所以給京中的奏折沒有加急,想給這次行動留出時間來,算算時間,那奏折應該現在才送達,但秦王知曉了行動,所以才派人追殺過來……不想卻連累你了。”
“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