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聽完心中咯噔一下,她不想心事被人知道,立即否認道:“不是,沒有。”
她雖回答得幹脆,朱文卻不相信,低頭淺笑一下,“你我也算舊識,我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對大殿下動什麼心思。”
“大殿下是天潢貴胄、人中龍鳳,自然是要世家貴女來匹配,而且我還打探到,聖上已為殿下定下婚約,待殿下歸京後便成婚。
沈明月聽着心中有些發澀,像是舊友有了新知交一般,可天下哪兒有不散的筵席,若不是為了這場戰事,她與顧洲早該是陌路人。
她裝作不在乎,故作輕松地說道:“你還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這些跟你有什麼關系?跟我又有什麼關系?不過,你倒是會審時度勢,以前還說大殿下驕奢淫逸,今日就改口人中龍鳳了。”
朱文慌忙四下看看,小聲道:“诶呀呀,小聲些,以前那都是傳聞,傳聞怎能當真?怎可當真!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我這不是替你擔心麼!”
“替我擔心?用不着!”沈明月帶着些鄙夷的神色看了他一眼,本想再補一句:你還是想想你如何往上爬吧。
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之後快步向前想甩掉他。
“還有一事,援軍今日到了。”
朱文輕飄飄的一句話,足以讓沈明月停下腳步。
“真的?”她自認為不動聲色,可卻壓不住内心無端生出來的喜悅。。
“我騙你作甚,董弋将軍前日與大殿下會合,與北蠻一戰大獲全勝,不日便可回師,這不,捷報剛到我就來告訴你,你卻是這個态度,真是讓我寒心呀!”
“捷報在哪裡?”沈明月有些迫不及待,想親自看看這好消息。
“在陳将軍那裡。”
“我去看看。”沈明月說完,朝着下城牆的台階走去,腳下的步調都變得輕快起來。
朱文看着她雀躍的背影,心中有些發沉,皺着眉歎息一聲:沈明月,希望你好自為之。
但最終,沈明月并沒有看到戰報,陳長生以戰報為軍機的借口拒絕了她。
而且以後幾日,城中一切漸漸回到正軌,城防由陳長生手下掌控,義軍也都閑下來,而她自己,也明顯感覺到被邊緣化。
她的住處,雖然在府衙側院,不是出入必經之地,但也會經常有人活動,這點讓她感到很不自在,便去找陳長生提出異議。
陳長生卻态度傲慢:“沈長史,這府衙本就是辦公之地,能讓你暫住已是看在大殿下的面上,就不要挑三揀四了。”
這讓沈明月很是窩火,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接連地受挫,深深打擊了她的自尊和自信,回憶着這幾日的事,不論是韓成還是肖廣林,不論是背地裡還是明面上,所有人都覺得義軍應該解散。
而陳長生更是直白地告訴她義軍必須解散,而且似乎最好是現在,在顧洲回來之前,否則所有人都要承擔不必要的風險。
她深知自己是在堅持一件熟知的事情,但熟知并非真知,就現在這個社會之後的發展而言,義軍已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那麼它還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嗎?
顯然,存在下去的弊大于利。
兩撥力量在她心中鬥争,使得她煩躁不安,伸手想倒水喝,卻不慎打濕了桌上的《道德經》,她趕緊拿起來擦幹,隻見打開的一頁上寫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她沒有打開下一頁,也知道後面寫的是“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一定有我”,這場行動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這就是成功,那麼義軍也該退場了,她自己也該退場了。
合上書冊,沈明月最終說服了自己。
于是她開始着手收拾東西,計劃着等午後去告訴肖廣林這個決定,等大軍回來,她也該離開了。
想起大軍,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顧洲,她答應過他要給他慶功,那也許會是最後的見面了,而她也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當作她的賀禮。
在這裡并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她所擁有的隻是一些書、一把匕首和一盒藥膏,将書打包,其它東西裝到了身上。
吃過午飯,她便去找肖廣林,卻被告知肖百夫長去了城外大營,于是她又來到大營中,一番通報等待,終于見到了他和韓成。
“韓将軍,好久不見了。”沈明月拱手為禮。
“什麼好久,十天而已。”韓成大大咧咧地回答。
原來隻過了這麼短的時間,沈明月不好意一笑,看來是自己覺得日子過得太慢了。
接着又聽韓成問道:“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我是找肖大哥,不想他到這裡來了。”
肖廣林上前一步,“有什麼事嗎?”
沈明月看了一眼韓成,韓成哈哈一笑,“我回避,我回避。”
她見韓成這般坦然,倒是覺得不該隐瞞他,于是說道:“韓将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幾日思考了一下,覺得肖大哥說得很對,義軍的使命已經完成,是該解散了。”
肖廣林與韓成聽完,互相看了一眼。
韓成捋捋胡子說道:“原來是這事,我正好還想去勸勸沈長史,現在好了,不用勸了。
肖廣林也覺輕松起來,其實他私下已按捺不住義軍的人,人已經開始離開了,而有一些人也想留下來,他來找韓成,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收編想留下的人。
他補充道:“是啊,韓将軍已經答應了收編,還撥出一部分軍費給還鄉之人做路費。”
“如此安排甚好……”
沈明月面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是一團頹敗,心中沉甸甸的,再也說不出話來,原來解散義軍是衆望所歸,她自己倒成了最大的阻礙。
肖廣林見她神色黯然,勸解道:“沈長史,是我不好,這些事沒跟你請示,但這情況我實在不好應對了。”
“肖大哥,這些我都知道,這是我的錯,我早該認清這一點。”沈明月雖然這樣說,但音色卻是低沉的。
韓成也看出她的難過,也勸解了兩句,之後擡頭看看天色,将話題岔開:“這個時辰大殿下的隊伍也該到軍營了。”
“什麼?他今日回來?”沈明月十分疑惑,竟然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嗎?我軍大捷,近幾日已有隊伍回來,大殿下斷後,今日才到。”
聽着韓成的解釋,沈明月這才明白,是陳長生有意隐瞞消息,但這也怪自己,她住在府衙,按說應該會得到消息,可她卻因自己困于情緒中,以及與陳長生的矛盾,錯過了這些。
這不禁讓她越發失落。
說話間,有軍士來回禀:“回禀将軍,斥候來報,大軍距離大營還有十裡,請将軍準備。”
韓成拍手叫道:“好,好……沈長史、老肖随我同去。”
沈明月心中仍不自在,拒絕道:“你們去吧,我還有些事……”
韓成也不強求,與肖廣林一去調遣軍士,準備迎接大軍歸來。
沈明月看着軍中忙碌起來,她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是盼着顧洲歸來,盼着能見到他,但他的歸來也意味着她自己的離開。
這一刻來得太突然了,她沒有一點準備,而給顧洲的禮物也沒有帶來,也許應該等他與衆人見完面再去見他,好好跟他道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