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後山在客房之後,山勢略陡,一條通往山頂的羊腸小徑隐在山林之下。
今夜月明星稀,樹枝間漏下的月光,稀疏如殘雪,與枝丫的暗影雜糅交錯,一切都是那麼明晰。
沈明月隻顧快走,也不知後面的小尼姑沒跟上,直至問話無人回應時才發覺。
回望寺廟,燈火爍爍盡數映入眼底,而周遭卻是偏僻荒涼,她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轉念一想,惑莺兒怎會到這偏僻之處?會不會是那小尼姑看錯了?
“莺兒?莺兒?”
她不死心地呼喚了幾聲,無人回應,卻驚動了幾隻鹧鸪發出警惕的鳴叫,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間回蕩,恐怖在黑暗中露出猙獰的獠牙。
不好,有詐!
她内心恐慌,不祥的預感如潮水般鋪天蓋地湧來,立即轉身下山,腳下深深淺淺,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髒上。
還沒走出幾步,身後突然伸出兩條胳膊将她緊緊抱住,令她頭皮一陣麻木。
緊接着,輕佻的聲音中夾帶着一股酒氣,在耳後響起: “呦~喬姑娘,你可算來了,讓我等得好生辛苦。”
受到突襲,激起了沈明月的條件反射,一個過肩摔,将人狠狠摔了出去。
男子被甩到三尺之外的碎石上,大叫一聲後捂着後腰“诶呦”起來,十分驚訝這個柔弱的女子怎麼有股子牛勁。
也并非沈明月力氣大,隻是緊急情況下激起了她強大的爆發力,待将人摔出去後,她隻覺渾身肌肉緊繃,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後背冷飕飕地冒着涼風,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匕首。
方才那小尼姑來送信時,她正将準備将匕首放進包袱裡,因出來的急便随手帶在了身上,沒想到竟派上了用場。
倉促間,一個小厮從樹後跳出來,扶起地上之人,順手整理掉衣擺上的草葉,之後對沈明月罵道:“不知好歹,也不看看是誰!”
男子借着小厮的力站穩,自己也整理了衣衫,盡力保持着一份從容,可聲音中帶上一絲邪淫,“有點意思。”
這聲音十分熟悉,沈明月仔細分辨,才知是那王老爺,知道此人品行不端,心下暗道不好,需快快擺脫他們,逃離這裡。
不知怎的,她腦中出現了在營州河邊被顧洲用劍逼迫的那一幕,那時她裝柔弱倒是沒讓顧洲殺了她,可這次對方是恃強淩弱之人,絕不可再用這一招。
面對這樣的人,隻有顯示出自己的強大,讓對方懼怕,才有一線生機。
她緩緩揚起頭,目光似兩道利劍,仿佛要刺穿兩人的身軀,聲音中是低沉的憤怒,“無恥之徒,竟意圖不軌,诓騙我到此,快快将路讓開。”
可她終究是個女子,聲音發柔,再怎麼狠厲也沒有當時顧洲對她說話時的那股氣勢。
王老爺看她這樣子,不像是自願而來,而與清妙謀劃時,隻說探探口風,沒想到清妙竟然直接将人哄騙了來,這倒是超出他的預料,也沒想到這女子身形如弱柳,性子卻剛烈。
可他是何等人物,浮花浪蕊中遊走了這麼些年,什麼樣的女子沒經曆過,隻當她是惱怒,堅信她會終會為自己的魅力所折服。
于他而言,倘若對方就這樣屈服,反倒沒了意思,要這樣抗争一番才有樂趣,于是饒有興緻地說道:“姑娘既然來了,何必着急回去,同爺們耍上一耍,将本大爺伺候好了,自然不會虧待你。”
說着想去親近佳人,卻又因摔那一跤心有顧慮,便推了推身前的小厮。
小厮也膽怯,但又不得不服從,搓了搓雙手撸起袖子,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上前去欲捉沈明月。
沈明月一個箭步,拳頭帶着風聲,朝着來人的面門重重砸去,之後揪住衣領,用膝蓋迅猛地頂向他腹部,小厮來不及反應,心窩處又被狠狠踹了一腳,身體不受控向後倒去,不偏不倚将王老爺壓在地上。
二人又“诶呦”起來,小厮疼狠了,捂着肚子大喊大叫,王老爺立即連推帶搡地将人推開,小聲喝斥他别出聲。
沈明月看出他的意圖,畢竟是鬼祟之事,若吵嚷的人盡皆知,這臉面又如何要得!
同樣她自己也不想鬧出人命來驚動官府,以對方的權勢,自己不會有好果子吃,更何況她現在也不能暴露身份,故而剛才沒有動武器。
但也不能輕易饒過他們,還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于是拔出匕首,刀刃在月下一閃,光芒反射在王老爺眼睛處,吓得他雙眼緊閉,渾身戰栗。
良久未見動靜,睜眼一看,但見匕首已置于下颌處,而旁邊的小厮一動不動,不知是裝暈還是真的暈了過去。
他吓得嘴唇抖了兩下,脖子向後縮着,顫顫巍巍地求饒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沈明月半張臉隐在樹影,面色如鐵,神似南方增長天王魔禮海,雙眼猶如兩團來自地獄的幽火,透出要将一切罪孽燃為灰燼的決絕,恨聲質問道:“今日到底怎麼回事?如實講來!”
王老爺好似被這壓迫感束縛,良久才深深吸口氣,一股腦将如何與清妙密謀之事交代出來,而後還不忘為自己辯護:“我隻讓這小娼婦問問女俠的意思,不想她直接将女俠騙上山來,我實不知其中緣由,因而唐突了女俠,女俠要報仇也要找那娼婦報呀……”
他一口一個“女俠”,言語間滿是巴結,将責任全部推到清妙身上,隻求對方能放過自己一馬。
“如此說來,這其中有誤會?”
沈明月說着,将匕首刃貼着王老爺的脖頸移動到耳垂處。
白刃的冰冷,如三九天刺骨的風,令王老爺筋骨瑟縮,心跳急促起來,大滴大滴的汗珠順着鬓角流下,但卻屏住呼吸不敢有半分動作,眼珠随着匕首移動,但見尖端朝下,驟然沉沒。
“唰”!
悶雷似的聲音穿透耳膜,直擊天靈蓋,令王老爺瞳孔驟然緊縮,面色如土,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如死魚一般大張嘴巴一動不動。
“但此事也是因你的邪念而起!若有下次,猶如此袖!”
沈明月說完将匕首從土中拔出,随手一劃,色鬼的袖子便斷下一截。
尾音無限拉長的“嗤”響聲,成了壓垮王老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沈明月站起身來,冷冷瞥着兩具停屍,不屑地輕哼一聲,嘴角挑起譏笑,外強中幹的人,原來這樣不堪一擊。
然而她再怎麼堅強,心中也是怕的,一路小跑下山,腳下滑溜,接連摔了兩次,卻顧不上疼痛爬起來繼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