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洲冷冷的眼神下,徐銘不得不閉嘴,端起了藥碗一口悶掉,他也知道這是主上對自己放走沈先生的懲罰,他心中也是十分自責,沒有安排好沈先生到營州後的事,以緻先生生死不明。
而主上的傷未愈,一半是因為不好好用藥,一般是因為心結未解。
海棠進殿後,看着二人卻不開口,她認定徐銘背主,從此再不曾與他說過一句話,有要回禀主上的事也都有意将他避開。
她面上的凝重,令大殿内的氛圍有些沉悶,又有些尴尬,顧洲隻得将徐銘支走,她這才拿出匕首。
見匕首如見明月。
顧洲的眼底閃過一絲光芒,甚至疑心自己是看錯了,上前接過仔細端詳,果然是自己那把,拔出一看,刀刃依舊鋒利,看來是經過了十分用心的保養。
他雙手微微顫抖,迫不及待問道:“在哪裡找到的。”
在等待回答的這一瞬間,心跳好似風中的秋千,慌亂沒有規律,期盼着得到答案,又害怕是不好的消息。
“是安山駐點送來的。”
随後海棠将情況一一禀明,但顧洲隻聽清了其中的一句,“屬下懷疑這女子就是沈明月。”
這句話猶如春風吹入亘古寒夜之中,吹化萬丈積雪、喚醒沉睡的大地,他身體裡似乎有一隻鳥兒在歡呼雀躍,慶祝這新生的季節。
她還活着,她在安山。
他高興得已然失态,面上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下去,吩咐海棠立即去尋人,而自己卻不知要如何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終他還是坐到了案幾前,将朝中斥責的诏書甩在一邊,鋪開一道奏折,再次寫下退婚的請求。
沈明月離開後不久,他忍着傷痛和心痛寫下了第一道退婚奏折,不出意料地被他父皇斥責,但他不在意,這婚必須退。
待安排好北境事宜,離開安慶前,他又寫下了第二道退婚的奏折,果不其然,斥責的诏書昨日又到。
若說第一次退婚,聖上看在戰功和重傷的份上,沒有過多責問,還下了封他為紹王的聖旨來安撫,隻待他歸京受封。
但這第二次退婚,可就真的觸到了天子逆鱗,聖上氣得摔了茶盞,連罵兩聲“逆子”,不再提及封王一事。
憤怒之餘還要顧慮柳家的感受,賞賜了兩柄玉如意給柳家大姑娘,承諾與柳家這親結定了。
柳公權感激涕零。
在朝臣看來,他應當這樣,這是可是天子給的無上榮耀,畢竟被天家退婚的姑娘,不論是什麼原因,以後都無人敢娶,甚至還會牽連到家族中未出閣的姑娘。
柳公權卻是有苦說不出,他與大殿下有着同樣的意願,也巴不得大殿下不回來。
這半年來他過得提心吊膽,生怕将大女兒的婚事提上議程,本欲就此解了這門婚事,但見聖上如此盛怒,便也不敢再說什麼,隻悄悄命人加緊尋找。
他十分懊惱,貪圖與天家結姻親,将此事拖了這麼久,以至于現在騎虎難下。
若此時将大女兒亡故的消息告知朝中或者用二女兒來替嫁,都會落得個欺君之罪。
然而顧洲并不知道京中這些事,将奏折一氣呵成,交于侍衛送往京中,這次他言語極其委婉誠懇,隻盼父皇能遂他的意。
當然他也做好再次被斥責的準備,所以自己的肩傷一直不痊愈,拖延歸京的時間。
關于退婚他找不出什麼好理由,隻能從自身的惡名和傷勢入手,一點也沒有提及沈明月。
因為他清楚,若他父皇知道了真相,那時不論他有什麼說辭,他父皇都會直接給沈明月安上一個勾引皇子的罪名。
此次,他還要找個外援。
于是再次鋪開信箋,将前因後果詳細地寫下,隻是隐去沈明月姓名。
書信最後寫道:“外甥愧對此女,亦對此女鐘情,若不能娶此女為妻,實為平生之憾。承平此生,不羨妻妾成群,惟羨舅舅、舅母伉俪情深,惟願與知心之人共赴白首,願舅父、舅母成全。外甥承平,遙祝舅父舅母安康順遂。”
這封信送到齊都邺京安國公府時,國公夫人方氏正在佛堂上香,祈願顧洲能平安歸來。
近些日子,京中關于顧洲的傳言如風,在官宦世家的後宅之中刮了幾個來回,因此她越來越憂心。
打開信後得知原委,她的憂心變為了憂愁,重情重義是好事,但這于皇家來講,卻是最不該有的。
她匆匆來到書房,焦心地等待國公爺散朝歸家,一遍又一遍地詢問,“以往這個時辰國公爺早該回來,今日怎的這樣遲。”
書房伺候的小厮暗中算算,也就晚半個時辰,不知夫人有何要緊事,竟這般着急,他勸慰道:“夫人勿燥,進來朝中事多,國公爺定是被朝政絆住了腳。”
正說着,隻見安國公背着手大踏步進來,眼帶怒火愁容不展,但見顧洲的書信,語氣中的憤怒和不滿,讓書房内的空氣都變得緊張起來。
“這個混賬,不學無術,當初就不該讓他如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