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愣怔地看着黑壓壓的一群人,尤其是海棠,發髻都被砸偏了,雖然知道是做戲,但她還是心有餘悸,這家夥也太會演了,說來就來,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滿地的人大氣不敢出,她們在外侍候一夜,等待屋内随時傳喚,但屋内傳了膳食後再無動靜,原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沒想到早起又鬧了一場。
現在壞了紹王殿下的好事,衆人跪地不敢起身,直到聽到重重的關門聲後,才上前查看王妃的情況。
首當其沖的是常嬷嬷,畢竟是自家姑娘,她這樣做别人也挑不出毛病來。
待看到潔白如雪的元帕連點褶皺都沒有,幾個嬷嬷面面相觑,再看王妃,像一隻受傷的小白貓,蜷縮在床角,花容失色、驚恐不已,她們心下了然,責備這柳家真是不會教養女兒。
尤其是宮中來的兩個嬷嬷嬷,雖面上平靜,可眼底卻閃過一絲擔憂,這要如何向宮中回禀,若現在就回宮,紹王的怒火會不會燒到她們身上?
二人交換一個眼神,收起元帕,客氣地安撫王妃幾句,将屋内交給王府中人,出門後決定晚些時辰回宮,待殿下消了氣,再去告辭。
“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打水服侍王妃梳洗?”
常嬷嬷心中惱火,隻能将氣出在婢女身上,但她不敢對那個叫海棠的如此說話,昨夜能單獨留在房中的人,身份必定不簡單,何況這女子又生得如此美貌,說不定是殿下的通房侍妾。
她換上一副笑臉,對海棠十分尊重,“姑娘也守了一夜,快些去休息吧,這裡有老奴就好。”
畢竟是柳家派來的,是王妃的娘家人,海棠也不好留下,行禮告退,但她沒有離開,悄悄在外間侍立,果不其然裡面傳來不和諧的對話,雖然聲小,但于她來說已足夠清晰。
隻聽常嬷嬷聲音中透着威嚴:“姑娘是如何答應老爺和姨娘的?既然嫁過來,就該服侍殿下,姑娘怎麼就這般烈性……姑娘不為自己,也要想想柳家上下百十口人,得罪的殿下,哪裡會有好果子吃。”
她雖知不該如此,但隻怕說輕了,姑娘不知道其中的厲害。
沈明月不知要如何回答,以沉默應對。
常嬷嬷打開陪嫁箱子,裡面盡是貼身之物,從層層衣物最底下拿出一本小冊子交給大姑娘。
“時間倉促,想必準備的這些東西,姑娘還沒看過。”
她不明所以,接過後一過目大驚失色,忙丢了出去,可那畫面已映入眼簾,不堪的内容讓她頓覺臉上火辣辣的。
常嬷嬷拾起冊子,又塞回她手中,“姑娘不必害羞,男女歡愛是何等妙事,等姑娘經過就知道了,若是不會可依圖行事。”
簡直是羞恥!沈明月這樣想。
簡直是無恥!海棠這樣想。
這件事怎麼會是妙事?沈明月是被逼迫而來,她不能視而不見,一招手,外面等候良久的婢女們進入,恰到好處地替屋内人解了圍。
沈明月松了口氣,慌忙将那冊子塞到褥子底下,向海棠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但對方低着頭,也不知見到了沒有。
常嬷嬷見大姑娘未有一句言語,又收了冊子,也就放心了,想幫襯着衆人為姑娘梳妝更衣,卻插不上手,王府内的人規矩嚴苛、訓練有素,人雖多,卻也不見手忙腳亂、甚至不聞呼吸之聲。
殊不知這也是海棠有意不讓她靠近。
梳妝到了一定流程,便有人出去吩咐一番,等最後一筆眉毛畫完,外間桌上已擺好膳食。
常嬷嬷看着一桌子精緻的食物,心中贊歎不愧是帝王之家,一頓早飯就這樣豐盛,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她也是一日未進食,看着這等美味腹中有些饑餓,但少不得要服侍大姑娘用膳。
海棠上前一禮,柔聲細語:“嬷嬷辛苦,已為嬷嬷準備了小席面,請嬷嬷移步。”
“這……隻怕不合規矩。”常嬷嬷受寵若驚,連連推辭。
“嬷嬷隻管去便是。”海棠又是一禮,命人帶她出去。
常嬷嬷已見識到王府内的嚴苛,遠在小門小戶之上,也擔心自己出什麼岔子惹上麻煩,于是恭敬不如從命。
看着一桌子美食,沈明月腳步不由自主地靠近,但見周圍人影綽綽,有些不好意思動筷子,于是試着開口道:“我不習慣這麼多人。”
“是。”衆人聞言退出,隻剩海棠和兩個布菜的小婢女。
她還是覺得不自在,恐怕吃相粗犷露出破綻,“那個,你們……先去忙吧,海棠陪我就好。”
她本想像海棠或顧洲那樣說“退下”,可這兩個字卻說不出口。
“是。”兩個婢女十分聽話。
心中高懸的一口氣終于放松下來,她對海棠說道:“坐吧,一起吃。”
“回王妃,奴婢不敢。”
軟糯恭順的嗓音讓沈明月直起雞皮疙瘩,強行拉她坐到座位上,“什麼王妃,叫我沈明月,行了,别端着了,咱倆誰不知道誰啊!”
“這不合規矩。”海棠恢複了正常聲音,想起身卻被肩上的手按了回去。
“規矩是人定的,我這裡沒有這樣的規矩。”
這樣的痛快地回答,令海棠肩膀微微下垂,她剛想張口繼續昨天的問題,就被一個蝦餃堵住了嘴。
“别說話,先讓我吃飽再說。”
接下來一刻鐘,沈明月隻顧埋頭吃飯,轉眼間桌上的食物少了大半,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停留,帶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她腹中飽食,卻意猶未盡,又填了兩碗湯溜縫,之後才滿意地點點頭,“你們家夥食夠可以的。”
“這是殿下特意為你準備的。”
“夠意思。”
沈明月感歎着,見海棠發飾還歪着,想伸手去扶正,還未觸到發飾就被對方躲過,她隻能悻悻地縮回手。
回想剛才的事,還是挺擔驚受怕的,這是第二次陪顧洲演戲了,第一次是意外,這一次是臨時起意,顧洲竟也演得如此逼真,也不知他們是經過了多少次才練出來。
她忍不住問道:“你們是不是經常這樣演戲?還能分得清真假嗎?”
“别入戲就行。”
“都是搞諜戰的好苗子。”沈明月感慨了一句,而後想起正經事來,“我什麼時候可以回柳家。”
“按規矩,婚後三日歸甯。”
“我可不可以今天去?”
“不行……”海棠又戒備起來,“你好像與柳家關系并不好,這麼着急回去做什麼?”
“我的傻美人,我有人質在她們家呀!”
“人質?莺兒?”
“可不,要不是她被扣押,我早想辦法跑了。”
“一個婢女而已,有那麼重要嗎?”
“你這是什麼話?我可沒把她當婢女看,就就算婢女,我也不會不管不顧,更何況她是我的姐妹,我的朋友。”
海棠低頭沉思,從前她也有過兄弟姐妹、親朋好友,可時間過去太久了,已記不得親情、友情是什麼感覺 ,而她對主上,隻是想報恩。
“唉,當初隻顧着教她寫字了,現在想想更該教些拳腳功夫。”
沈明月感慨着又随手夾起一個蟹黃包,但眼饞肚飽,隻好送到海棠面前的碗碟中。
海棠擡眸望去,正與她的清澈的目光相撞,前者有一瞬的遲疑,随後問道:“你的功夫是哪個門派的?我從未見過。”
“你是說八卦掌?”
沈明月怕她問出處和師承,便亦真亦假地忽悠了一通。
“我跟你說,這掌法可厲害,依八卦圖中的四方四隅轉掌走圈,講究一走、二視、三坐、四翻,掌法變換、步法軸轉,用起來縱橫交錯、靈敏灑脫,既能強身健體,又能防身禦敵,唉,可惜我隻學了皮毛……”
“但是這掌法太不擇手段。”海棠一語中的。
不愧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