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炬成灰,微光遁隐,如流星泯滅于深邃黑暗之中。
過了許久,才有一縷晨色透過窗戶灑進屋内,斑駁的光影在紗帳上跳躍,試圖喚醒床上之人。
沈明月醒來,并沒有想象中的舒爽,好似一塊棉花堵着心口,周身經絡不通透,整個人皺皺巴巴的感覺,翻身瞥見“矮牆”已拆,另一邊空空如也。
想到昨夜被顧洲當猴耍,不禁又要氣惱,腳步聲近,知是他來,趕緊閉眼裝睡。
“沈明月?”來人聲音不大不小,聽不出什麼語氣,“醒了嗎?我今日去趟戶部,午時不用等我用膳……我已安排好徐銘做你的侍衛,以後出入帶上他。”
見床上之人不動,但從呼吸聲可判斷并未睡沉。
“我知道你醒了。”
沈明月隻恨自己的僞裝技術拙劣,很是不服氣,翻身朝向裡面,算是對他的回應。
顧洲昨晚幾乎沒睡,怎麼也想不明白哪裡惹她生氣,後半夜又見身側之人輾轉,以為是地方狹窄,她睡着不舒适,便抱着被子回到小榻,熬到天亮。
見沈明月不願說話,想她還未睡足,便輕手輕腳地拿了衣服出門更換。
門軸轉動後,屋内又安靜下來,隐匿于角落中的寂寥鑽出,在紗帳間穿梭,在在空蕩中遊走。
沈明月懶懶地不想動彈,索性睡個回籠覺,昨晚心中不痛快,閉眼盡是噩夢。
還沒等找到通往夢境的入口,紗帳被撩開,老巫婆焦急且略帶責備的聲音響起:“诶呦我的姑娘,怎麼還睡着?應該起來服侍殿下更衣的。”
沈明月聽着就别扭,正好一肚子氣沒處發洩,驟然起身,秀眉輕蹙,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
“什麼叫應該?他有手有腳不會自己穿?非等着人伺候,慣得毛病!”
“快住嘴!”常嬷嬷的語氣近乎斥責,“姑娘身為王妃,就該盡王妃的本分,為何昨晚又拒絕殿下?還委屈殿下睡小榻。”
“昨晚?我明明……是他……”
沈明月想解釋,但很快察覺到思路不對,真是被氣暈了,差點落入自證的陷阱,此時辯解就等同于默認。
仔細回憶昨晚說過的話,難道是那幾句裝可憐的道歉求饒聲被她聽去了?
她冷笑一聲,不懷好意地說道:“嬷嬷怎麼有聽牆角的喜好,在柳家的時候沒少幹這事吧!等回去我可要好好問問姨娘。”
“姑娘,你……”常嬷嬷被噎得啞口無言。
沈明月還了她一個白眼,不等婢女進來,自己下床更換衣衫。
常嬷嬷猶不死心,拿起外袍,“恕老仆多嘴,姑娘不與殿下圓房,奴婢回家也不好交代。”
“哦?”沈明月眼神流露出懷疑,“嬷嬷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我已經兌現諾言,柳家還會為難你什麼?”
“姑娘此言差矣,嫁是嫁了,可未行周公之禮,終究不是夫妻,這過日子呀,若想過得長久,床笫之事必不可少,姑娘生得漂亮,肯定能留住殿下的心。”
沈明月滿臉不屑,“嬷嬷該知道,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
常嬷嬷耐着性子,為她整理着衣袖,繼續勸說:“這天地間的女子,未嫁從父、既嫁從夫,殿下是姑娘和柳家以後要倚靠和仰仗的貴人,萬不可得罪。再者殿下是天家人,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姑娘拒絕兩次表表矜持也就行了,可别千萬讓殿下失了耐心。”
沈明月臉色變了又變,什麼三從四德,那是道德捆綁,是封建糟粕,她沈明月,隻會遵從自己的本心。
但跟常嬷嬷理論這些,隻會是雞同鴨講,浪費口舌,于是不予理會。
常嬷嬷低着頭未看見她臉上愠色,繼續絮叨:“方才奴婢見殿下滿臉不悅,想必是惱了,一會兒奴婢命廚房做些可口的飯食,今晚姑娘務必要留住殿下。”
沈明月壓着怒火,拂手将袖子從她手中抽出,既然她講尊卑,那就借“王妃”的身份來壓壓她。
“嬷嬷好大的口氣,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吩咐紹王府的廚房也就罷了,還妄圖對本王妃指手畫腳。”
常嬷嬷哪敢吩咐廚房,不過是想打着“王妃”的幌子去說,小心思被戳破,她慌忙收了手,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奴婢哪敢,不過是為了王妃好。”
“為我好?這句話你沒說夠,我聽都聽夠了!你們不過都是為了自己,将我一個人推入火坑。”
沈明月說着心頭一緊,眼底掠過一絲僥幸,若不是顧洲,她當真是入了刀山火海。
常嬷嬷心虛,面上一陣青白,心中憤恨,這妮子還真拿起王妃的派來,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沒有讓步,“姑娘這話就錯了,出閣前姑娘可是說過,與柳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實話告訴姑娘吧,老爺吩咐過,姑娘什麼時候懷上殿下的孩子,奴婢什麼時候再回去。”
“什麼?”沈明月難以置信,“那莺兒呢?”
“至于莺兒,就要看姑娘是否能維護柳家喽~”
常嬷嬷好似有了把握,将尾音拉得極長。
沈明月手握成拳頭,将指節捏得咯咯作響,萬沒想到柳家會留這一手,原計劃明日回門時将二人互換,從此天下太平,怎料柳家竟然想長期挾制她。
她眯起眼睛,聚攏陰霾,“你難道不怕我對你下手?”
“老爺和姨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然盡心服侍王妃。”
沈明月大抵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常嬷嬷一家皆是柳府奴仆,倚仗柳家而活,柳家拿準了她不會背叛,而她又拿準了自己會投鼠忌器。
一時間怒氣翻湧,眼前人若是男子,隻怕她這一拳早就揮過去了,再顧不得什麼體面,破口大罵:“無恥!堂堂戶部侍郎,官宦世家,竟然言而無信,作出背約之事,我已經按你們說做了,你們為什麼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