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印象中不同,警局的審訊室不是昏昏暗暗隻有一盞慘白的探照燈的。
江霂所待的房間,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單獨的休息室。
有很大的窗戶,拉上一半的百葉窗裡透着明媚的陽光。
長桌和椅子擺在房間的正中央,靠牆的櫃子上,有咖啡機和飲用水機。
在詢問喜好之後,趙晞微給江霂倒了一杯溫水,讓她稍等片刻,便離開了房間。
審訊室裡靜悄悄的,江霂的手機被暫時收起來了,她也不覺得無聊,窗外是麻雀偶爾叽喳的鳴叫,在半露的玻璃窗中,江霂托着腦袋,看着鳥兒們穿梭在綠油油的枝葉間。
那條鎖骨鍊,真的有監視和監聽的功能嗎?
江霂仍持着懷疑的态度。而當破碎的蝴蝶夾着那黑色設備真真切切擺在她眼前時,她不信也得信了。
江冉為什麼要這麼做?
江霂的情緒複雜,被監聽又被監視,這應該是一個讓人憤怒又畏懼的事情。而此刻做這些事的“犯人”是江冉,那麼即使受害者是她,也全然沒有那樣的情感,相應的,隻有不解。
“這個項鍊,是誰給你的?”主審是陳鋒警官,他已經換上了警服,坐在江霂對面的椅子上,比起便服,顯得更神采奕奕了些。
“……江冉。”
江霂将撐在桌上的手放下,兩手交疊着放在腿間,她不安,她不知道單憑這點會不會給江冉帶來麻煩,她不想讓江冉被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是江氏藥業的副董事江冉嗎?你們是什麼關系?”陳鋒沒有什麼表情,隻是點了點身旁趙晞微眼前的桌面,示意她可以開始記錄了。
“是的,”江霂的後背靠在木椅上,明明才剛開始,她卻如坐針氈,“我們……是戀人。”
“……”氣氛呈現詭異的緘默,趙晞微頓下手中書寫的筆,下意識看向陳鋒,沒有得到回應,隻好繼續如實書寫。
“戀人?”窗外的鳥鳴長而亮,映着陳鋒的問話,“你和自己的姐姐談戀愛?”
這一句,是試探,而明顯江霂沒有反應過來,好在是弄巧成拙。
“姐姐?她的确比我大一些……但是沒有血緣,有什麼關系嗎?”
錯開這個話題,陳鋒将桌案上的文件滑到江霂跟前,她順勢接過,是自己三個月前去醫院挂号和問診的複印單,“三個月前,你獨自一人去江海醫院挂了兩次号,先是神經内科再轉到心理精神科。”
“是啊,那段時間壓力很大,所以去醫院看了看。”
“可是你并沒有開緩解壓力的藥,反而是,止痛藥?并且按照醫囑,你隻服用了一個月不到,之後便不曾前來複診。”
江霂不太明白陳鋒究竟想要問什麼,她将單子放在桌上,連并着手肘壓在上面,“這是我的私事,您似乎無權過問吧?”
陳鋒沒有立刻做出回應,他深邃的眸子緊緊盯着江霂那好看的狐狸眼,它安詳,沐浴在陽光中慵懶,卻不純淨,在暗處藏匿利爪。“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嗎?”
很突兀得一句話,伴随着陳鋒壓下趙晞微手中的筆,筆尖被突如其來的壓力而戳穿薄紙,呲啦一聲,在寂靜的審訊室裡格外清晰。
江霂沉下了眼眸,翹起的眼角也随着下落,她在思忖,在猶豫。“您找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陽光還是如此燦爛,而陰霾籠在審訊室中,無法消散。
“江霂,”陳鋒再次遞上物件,不再是文件,而是一張照片,江霂隻掃了一眼,心中卻蓦得一顫,她将照片拿在手心,眉頭再也無法撫平。
記憶,如潮水般轟轟,卻不曾留下痕迹。
照片上,是江氏藥業前,江明誠的正面照,而跟在他身後的兩位女子,赫然是江冉和自己。
但這一幕,江霂卻毫無印象,她怎麼可能會和他們走在一起?
“我……這照片從哪裡來的?是假的!怎麼可能呢?”
“江霂,”陳鋒打斷江霂的感歎,他的語氣嚴肅而堅定,“你是江明誠的養女,是江冉的妹妹。”
“不是的,我隻是他們資助的大學生啊?”江霂搖着頭,“你是不是搞錯了?陳警官,在今年之前,我都沒見過他們!”
是誰錯了?
江霂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過江氏的身影。從小她在孤兒院長大,六歲那年,孤兒院被一場大火焚燒,她幸運得到江氏藥業董事的資助……
然而,六歲之後她住在了哪裡?
一個人又如何生活?
她竟然想不起來了。唯一的記憶隻是上學的經曆,她獨來獨往,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也沒有人知道她沒有父母。她始終在追随着生物研究的道路,一路報考相關專業。
她隻想離資助人近一點,好報答恩情。于是對過往,她不曾追憶,而再怎麼如此,她也不該全都忘卻。
“你失憶了,”陳鋒耐心地引導她,“江霂,六歲那年你被江氏藥業董事收養,也就是江明誠。直到現在,你養女的身份都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