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然把鼻子用手指捏住,向着床内側移動了一段距離,“你身上的煙味太重了……”,她把臉側向一旁,臉上擺出厭惡的表情。“我還在感冒,太嗆了,我受不了。”
紀如瑄盯着她的側臉,一遍又一遍地掃過去,“那我先,離開一下,等味道散去再回來。”她記下了那張姣好的面容上出現的表情。
皺眉,垂眼,用手遮住半張臉,把頭扭過去,厭惡的樣子展現的淋漓盡緻。
“對不起,我忘記了你讨厭煙味。”門被輕輕合上,屋内又恢複了安靜,隻有林潇然一人坐在床邊。
四四方方的小房間,小小的人坐在床邊,液體被不斷輸入進她的血管,清理着她體内殘留的病毒。
林潇然用左手抓住床沿,右手僵硬地放在雙腿上。她低頭看着自己纏着繃帶的右手,白色的繃帶裹在她的手腕上,遮蓋住下面因挫傷而腫起的部分。
隻需要一塊布,就可以遮住受到的傷害。
但是沒有什麼布能夠蓋在心上,讓鮮活跳動的赤色心髒抵禦外部的悲傷。
林潇然把雙腿收起,用抱膝的方式坐在床沿上,身體随着膝蓋一起,微微晃動着。
“嗯…嘶……”可惜,右手隻能垂在身側,沒辦法與左臂一并抱住膝蓋。“好痛啊。”林潇然感覺右手有些痛,長時間的注射加上早些的受傷,讓她感到酸痛不止。
“怎麼之前沒感覺到這麼痛呢……”林潇然咬着左手的指甲,身子再次縮了縮,把背弓起來。
她把下巴墊在膝蓋上,看向衛生間,視線沿着路徑移到面前的椅子上,又看到門口被鎖住的房門上。
坐得有些不舒服,林潇然用雙腿相互蹭幾下,用力抖了一下身子。一縷發絲也從額頭處掉在眼前,遮住了她的部分視線。她用左手把發絲撩開,挽在耳邊。然而,手指剛剛移開,發絲就又散開,又遮住了她的視線。
林潇然用力夠到床頭櫃上的鏡子,拿在手裡看着自己的臉,有一些紅潤,但是依舊像一個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垂下的發絲将她的半張臉朦朦胧胧地遮住,露出的一隻眼裡依舊是那麼溫柔,夾雜着一絲哀傷。
她曾用這雙眼睛演過許多戲,人人都說她的眼睛很特别,總是溫柔地包容一切,也總是讓人覺得複雜,帶一種捉摸不透的感情。
那種感情是什麼,林潇然自己也不知道,硬要說的話,隻能淺顯地解讀為哀傷。
哀在何事,傷在何處。
林潇然不想再看了,她把鏡子放回床頭櫃上,繼續呆坐在床邊。左手撐在臉邊,手指輕輕摸着自己的鼻子。小巧而上翹的鼻尖,被她揉得發紅、發痛。
她把手擡起來,摸過自己的耳郭,沒有什麼特别的感覺,隻是在撫摸一塊包裹着軟骨的肌膚而已。林潇然的手指輕輕刮過自己的睫毛,纖長濃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她則是用指腹刮過去,細微的觸感弄得她有些癢,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又睜開。
“好癢……”她把一隻眼睛閉上,又睜開,最終手指停留在了眼尾,輕輕揉着。順着她微微上翹的眼尾,慢慢地把手放到頭發下面,捂住半張臉,她又把手指橫回來,蓋住整雙眼睛。
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剛剛的種種動作并沒有讓她分心,心中想着的還是紀如瑄,還有她母親對她說的話。
林潇然無聲地哭泣着,肩頭顫抖着,手卻始終緊緊捂着自己的眼睛,任由淚水沿着手掌邊緣滴落。
她用手在眼睛上胡亂擦一通,擡起頭用力深吸一口氣,又低下頭,“我就是個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她小聲罵着自己。
這一切的苦果都是自己釀成的,林潇然要一口一口地吞下自己的苦果,才能找到那一塊小小的糖塊。
她再次用手捂住了眼睛,兩隻腳疊在一起,讓自己蜷縮成一團。紀如瑄母親的話不斷回響在她的心裡,提醒着她自己的位置。
“可是我真的…我真的好愛紀如瑄……”林潇然搖着頭,不願意承認自己面對的現實。她叫出紀如瑄的名字,表達着自己壓抑的感情,卻隻敢在她離開後有勇氣說出來。
她還是幾年前喜歡逃避的林潇然,逼迫紀如瑄下跪的林潇然。
紀如瑄會堅定地選擇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隻要她回來就好。但是林潇然不希望這樣做,她不希望紀如瑄付出代價,如果有代價的話,讓她一個人承受就好了。
她已經得到了代價的一部分,紀如瑄的母親永遠不會承認她,她在其眼中是逼迫紀如瑄下跪的罪人。
一個标榜着愛她,卻做着最傷人的事情的兩面派。
“我會選擇你,你永遠都是我的必選項。”林潇然想起了幾年前紀如瑄對她說的話,那時候還是開玩笑,問她家裡人要是不支持兩人在一起怎麼辦?
紀如瑄的回答是如此堅定,還牽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心,“而且我也經常提到你,我家裡應該是默認了。”她把林潇然的手牽得更緊,貼近她耳邊說着悄悄話,“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甯可一個人一輩子。”
林潇然記得,她說完後還眨了眨眼睛,俯視着她,用鼻尖蹭着自己的鼻尖,“那你的回答呢?潇然。”
“我隻會愛着你一個人,紀如瑄……”她與回憶中的自己一同發出了聲音,淚水也漸漸止住,隻是眼睛的周圍有些紅腫。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證明給其他人看,自己有資格站在紀如瑄的身側,能夠大膽地去愛她。不再去逃避,不再去回避,一同期待着明天的喜悅。
林潇然還有機會,但她還要忍痛割愛,一次又一次地把紀如瑄推開。
這是在用紀如瑄對她無條件的愛當籌碼,這是惡劣的行徑。
林潇然用手指扣住自己的右肩,想着這件事,她明明比其他任何人都知道這件事,這種做法是在讓自己沒辦法割舍。
她跟紀如瑄一樣,也有強烈的感情,但她的理智告訴她不可以,感性又讓她沒法拒絕紀如瑄的要求。
這種行為的後果就是,一遍一遍地傷害着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