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手上的力氣漸漸松了,整個人就像是傻子一樣看着面前放大的光斑。
他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亮的光。
光線将他的眼睛,臉龐,即使離得這麼遠,也将整個車廂都照亮。同樣宣告着曲澄的死期。
一直緊緊握住曲澄手腕上的那隻手察覺到曲澄沒再使勁慢慢放開。
手腕處忽然涼了,曲澄才回過神來,揪着沈瀾山的衣領往操作台旁邊拽:“我還不想死!!快點快點!把火車調頭!!”
沈瀾山眼睛裡還是如死水一潭,曲澄的吼叫沒有激起他絲毫的憐憫之心。
他默默扯開曲澄拉着他衣領的手,對着怒火中燒的曲澄不鹹不淡吐出一句:“人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曲澄注視着沈瀾山倒映着車廂外越來越亮的光的眼睛,松開了自己的手,坐在車廂地闆上。
确實,人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許花勸過他,明叔勸過他,周圍的朋友都勸他,但是他還是一意孤行,就算死在地面上也不值得賺取别人的歎息。
在他已經絕望之時,旁邊的沈瀾山在他的視野死角蹲下身子,打開腳邊一個極其隐蔽的櫃子,從裡面掏出來兩套衣服,然後攤開在地面上。
他自己毫不猶豫穿上其中一套。
這衣服從腳到頭頂全部密封,在沈瀾山要戴上衣服上類似于頭盔一樣的帽子的時候,終于于心不忍看了眼呆滞坐在地上等死的曲澄。
“把衣服穿上。”他頓了頓,“你真的想死?”
曲澄如夢初醒似的擡頭往沈瀾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除了腦袋以外已經全副武裝,正在将自己身後帽子上的拉鍊拉上。
曲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已經能造出抵禦地面輻射的東西來,如果真的有的話人類早就已經重新回到地面上了,何苦還在在狹小的地下城蝸居。
但是沈瀾山絲毫沒有要向他解釋的意思。
曲澄咬了咬牙,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麻溜地撿起地上剩下的那一套防護服。
衣服拿在手上曲澄就不由自主“啊”了一聲,這是他從沒接觸過的觸感,和他身上的這件粗布衣服的觸感完全不同,和他家裡珍藏的用高價買回來的那條綠色圍巾的觸感也不同。
它很輕又極其光滑,簡直像什麼東西的皮。
他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在身上,費勁地把手伸到背後去拉身後的拉鍊。
透過帽子上的頭盔,曲澄看見沈瀾山穿好衣服之後就一聲不吭站在車頭,透過最前方的玻璃看外面的景象,完全沒有要來搭把手的意思。
曲澄對沈瀾山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态度非常不爽,無奈他确實比自己懂的要多得多。
等到他找到機會操縱列車,一定第一時間把這個男人從車上丢下去。
面前的光線越來越亮,簡直像是要直接沖到太陽上去。
曲澄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背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要是這套衣服沒用,聽他周圍的鄰居說,人接觸到地面上的輻射就會立刻變成一個大火球,承受五髒六腑都被撕裂的疼痛,然後在一瞬間變成一具枯骨。
他身邊的沈瀾山一直面無表情站着,挺拔,自若,冷心冷面。
不知為何,曲澄看見他這幅樣子卻将懸起的心微微放下些。
沈瀾山長得确實很不錯,曲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住在主城的人都如同沈瀾山這樣像天神一樣。
就算死了還有沈瀾山給他陪葬。
火車呼嘯着沖出出口,那一瞬間曲澄感覺自己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中午的陽光從正中央打進車廂裡,曲澄驚喜地上下拍打自己的身體。沒有灼燒感,沒有疼痛,他好像真的沒事,這衣服是真的管用。
曲澄已經來不及思考沈瀾山究竟是何方神聖能搞來這種東西,他立刻趴在最近的窗戶上伸着腦袋往外看。
太陽明晃晃地頂在頭上,這是真正的太陽,和地下城的那個人造太陽不同,它不論照耀到地球的任何地方都是同樣的耀眼。
曲澄第一次從光上汲取到溫暖,他擡起頭試圖正眼看着太陽,但是光太刺眼,僅僅半秒鐘他就收回了目光。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淡黃色蔓延到世界邊緣,沙漠上閃爍着星星點點的藍色光斑,出現在沙漠上的每一處。
大人說星星會眨眼睛,這些閃爍着的藍色晶石就像星星一樣。
這裡和曲澄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他小時候隻是聽别人說,于是就把地面想象成沒有一點食物,全都是饑餓的野獸,随時随地能把他吃掉的地方。
自從那一次背着明叔往地下城邊緣跑之後,地面在他心裡就變成了一片漆黑,在黑暗中藏匿着恐怖魅影的人間地獄。
但是事實完全相反。
曲澄終于從熾熱的陽光下回過神來,一轉頭,沈瀾山還是保持剛剛的動作目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