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老實交代，你錢哪裡來的？”曲澄難得正經一次，挺起胸脯頗有審問犯人的模樣。

小黑踩在曲澄肩頭，也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許花作勢去揪他的耳朵：“沒大沒小，和誰說話呢？錢就不能是我自己存的？”

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卧室門外沒人出現，許花忽然将手伸進口袋裡。他将手掌握緊攢成拳頭展示在曲澄面前。

曲澄沒會意，猶猶豫豫也朝他伸出手。

緊接着許花張開掌心，四枚銀燦燦的硬币掉在他手上。

硬币上仍舊殘留着滾燙的體溫，曲澄盯着硬币，忽然呆住了一樣，擡頭，聽見許花說這是給他明天坐車的路費。

許花想象中曲澄聽見他的一番話應該歡心雀躍，但是沒有。

曲澄全身僵硬着走到門邊把卧室門關上，然後轉向許花，眉頭緊緊蹙着。

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狐疑地擡頭看許花，希望看出他臉上的一點蛛絲馬迹：“你不對勁。”

許花無奈地勾勾唇角：“我怎麼不對勁？”

曲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他就是察覺到異樣：“按理來說，你根本不可能那麼輕易放我走的，你肯定會死纏爛打把我留在家裡。”說完伸手一指，“還有，你還買了這麼多東西。”

這麼說完曲澄反倒覺得自己有毛病，許花對他好，他反而疑神疑鬼。

許花看着他那副警惕的樣子，沒忍住笑：“曲澄你是不是犯賤？你非要我罵你你才開心是嗎？”

“像你這種人就得吃了虧才會死心。我要是不放你去主城，等我死了你都得趴在我耳邊喊：‘讓我去吧讓我去主城吧。’我可不想到死了都不安穩。”

曲澄發現自己真的能幹出這種事情之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要是他現在不去，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

他皺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一些：“你真沒事？”

“愛信不信。”許花說完直接轉身去搗鼓剛剛買回來的廣播了。

明叔聽見樓上門關的聲音，狐疑地往上瞥了一眼，他放下眼鏡，拄着拐杖慢慢往樓上移動。

門慢悠悠被明叔推開。

曲澄手裡正把玩着那四枚硬币，硬币的正面雕刻着太陽的暗紋，後面印着一個面容和藹的女人的側臉。

他的指尖一點點在上面摸索感受着溫熱的觸感，身後輕微的“吱呀”聲讓他背脊發涼。

他把後背繃緊，心瞬間慌亂地跳起來。

明叔不擔心許花，他知道許花做事有分寸。但是他害怕曲澄又在瞎忙一些什麼危險的事情。

他見許花就在曲澄身邊看着他，稍微松了口氣，大概想不到許花已經倒戈。

曲澄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明叔在身後陰測測地說：“在家裡别關門。”說完就把門完全推開。

曲澄應了一聲“哦”，回過頭去隻看見明叔離開時留下的背影。

這兩年不知道怎麼回事，曲澄愈發覺得明叔走起路來像個鬼影。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手旁的廣播被許花捯饬出了聲音。

他眼睛一亮，俯下身子把耳朵對着揚聲器。小黑學着曲澄的樣子，撅起屁股搖尾巴。

曲澄看見了伸出手指彈它的腦袋：“别學我。”

小黑哼哼唧唧，明顯對曲澄彈它腦瓜蹦的行為不爽，猛地發力跳到了他的手上，又開始折磨他傷痕累累的手。曲澄傷得多了便任由它玩去。

廣播中聲音抖了兩下，然後逐漸變大，帶着次啦次啦的電流聲。

“有聲音了诶！”曲澄回頭兩眼放光看着許花。

“别玩了。”許花把磚頭一般厚的字典拍在曲澄面前，随即遞過去一張卡加一支筆，“不是說要認字嗎？你這次再半途而廢我就再也不教你了。”

許花每一次都這麼說。

曲澄握着字典颠了颠：“這麼厚！”

還沒感歎完，許花強行把筆塞進他手中，拔了筆蓋，捏着他的肩膀往上一拔，讓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然後翻開了一本什麼書遞到他眼前。

“這什麼？”

書面整整齊齊排版着好幾個大字，上面蒙着一層白色的，霧一般的紙，就像外面在下着微塵雨的天空。

“字帖。”許花突然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今天把這兩頁寫完，練練你那狗爬一樣的字。”

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曲澄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袖：“你也沒說還有作業啊。”

許花笑呵呵：“你以為我的錢是給你白花的啊，寫不完我就和明叔說你浪費錢。”說完就離開了。

曲澄百無聊賴坐在桌子前面練字，旁邊廣播裡放着一大堆他聽不懂的東西，他三心二意，一會兒抖抖小黑，一會兒扣扣手上的傷口。等許花讓他完成的那兩面寫完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微塵雨一直下到現在，外面就像彌漫着毒氣的深林，但是曲澄聽剛剛廣播裡的天氣預報說明天早上是個晴天。

他下樓時許花正勾着身子将幾塊木闆搭好，然後拿着旁邊一口大鍋放在上面調整位置。他看見曲澄下來，笑他：“兩面紙寫了兩個小時。出息。”

曲澄不理他的嘲諷，把自己口袋裡塞着的罐頭拿出來，交給他。

許花看了看那兩盒罐頭和蔬菜，喃喃說剛好。說完拉開了上面的拉環打開，把一盒罐頭一同放進鍋裡加熱。

邊煮飯邊訓曲澄：“下回不許去車站了聽見了沒有，被抓留了檔案，看你以後怎麼往主城跑。”

曲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腦子裡隻想着鍋裡的吃的。